大臣們聽了這話,都面面相覷。所有人都在關心怎麼保住北京,就荒誕不經的齊王殿下,在那裡考慮保住京城之後,怎麼對也先大軍銜尾追殺。
不等其他大臣反應,于謙便回道:“兵部謹奉齊王殿下詔命。另外臣推舉一人,遼東都指揮僉事範廣,精於騎射,驍勇絕倫,可堪重用,臣請將範廣調來京師,軍前效力。”
“準,升範廣為都督僉事,任副總兵,做石亨的副手吧。”
說到範廣,朱祁鈺便想到,歷史上的範廣,不僅被複闢後的朱祁鎮殺掉,連妻女家產都被送給了瓦剌降人,兒子則被髮配到了廣西。
範廣實打實的和土木堡之變沒有關係,被牽連進去是真冤枉。
想到這裡,朱祁鈺便向眾臣問了個非常敏感的問題:“鐵鉉後人何在?”
眾臣聞言,面上都是一凜。誰也沒想到,齊王殿下的思路跳躍得這麼快,從北京保衛戰一步就蹦回了靖難之役。
半晌之後,經歷過靖難之役的老臣胡濙才謹慎地答道:“鐵鉉之子鐵福安被髮配到廣西充軍,妻女被沒入了教坊司。如今都過去四十多年了,臣等也不知道後事如何。”
朱祁鈺嘆口氣,回道:“都四十多年了,有什麼仇什麼怨也該消了。將鐵鉉後人全部釋放吧,恢復其平民身份,準回原籍居住。”
大臣們相互端詳了半晌,才由陳循問道:“敢問殿下,以什麼理由?”
朱祁鈺回道:“國難思良將,城危旌忠臣。”
大臣聞言,皆一臉肅穆,沉默不語。
鐵鉉確實是忠臣,只不過忠的是建文帝。靖難之役,太宗打的敗仗,大部分都是拜鐵鉉所賜。
大臣們心裡都敬佩鐵鉉,便是太宗自己,也多次誇讚鐵鉉是忠臣。但是釋放建文舊臣的後人,也確實是非常的敏感。
殿中半晌無人說話,朱祁鈺見試探失敗,也不想硬槓,便站起身,準備灰溜溜地回家去。
不想這時候卻忽然傳來一聲高呼:“微臣謹奉齊王殿下詔命。”
眾人皆驚,循聲望去,原來卻是吏部尚書王直。
有了人帶頭,于謙也緊跟著接受了詔命,剩下的大臣,略一遲疑,也就都紛紛表示奉詔。
朱祁鈺滿意地點點頭,自己就是故意地拋些有爭議的話題給大臣們,等大臣們奉詔奉習慣了,以後就好交流了。
朱祁鈺又問道:“陳鎰和楊善呢,到瓦剌大營了沒有?”
胡濙回道:“計算路程,如果瓦剌大軍還在大同附近,陳鎰與楊善應該已經到了。”
朱祁鈺點點頭:“那就好,咱們就等著他們兩位把陛下旨意帶回來吧。”
于謙又問道:“廣寧伯劉安還滯留在京城,請示殿下該如何處置?”
“踢回大同去,繼續在大同任總兵。讓他好好守備,若是丟了大同,砍他全家的腦袋。”
處理完劉安,朱祁鈺趕緊擺手:“今天就到這裡吧,我累壞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大臣們不再堅持,終於放了人。
朱祁鈺如蒙大赦,一溜煙跑回了王府。
一進內院,只見冷冷清清的,也沒什麼人。朱祁鈺回房坐了半晌,蕭靈犀才進來請安。
朱祁鈺問道:“人又都哪去了,王妃呢?”
蕭靈犀好奇地問道:“王妃進宮去了啊,家裡人大部分也被帶進宮裡去了啊。殿下自己把王妃弄丟了,怎麼反而問我?”
“哦,知道了,可能是被小太子纏住了。那我先睡覺了,你也去歇著吧。”
“殿下需要侍寢嗎?”
“不用不用,我今天齋戒了。”
說罷朱祁鈺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便又繼續到勳貴家裡哭祭,反正荒唐親王正事啥也不幹,就光是哭。
而本仁殿那邊,一大早內閣便將詔旨擬好,全部正式下發。還沒到下午,文武百官就已經炸開了鍋。
其他詔命倒還好,讓大臣們議論紛紛的,一個是大肆封賞外戚,一個是釋放鐵鉉後人。
到了午後,孫家的人與錢家的人就已經急勿勿進宮了。
慈寧宮裡,孫太后已屏退左右,只留三位兄長密議。
孫繼宗當先說道:“太后,殿下這樣一下子給了這麼大的封賞,咱們要接受嗎?”
孫太后回道:“接受,為什麼不接受。大哥是我的親兄弟,你執掌錦衣衛,大臣們最起碼不敢一擁而上,將大哥活活打死,而我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你們是不知道馬順怎麼被活活打死的,想起來我就做噩夢。所以錦衣衛一定要大哥掌管,不必推辭。”
孫顯宗說道:“那要不就由大哥執掌錦衣衛,我和紹宗將恩賞推辭掉。這樣也可以避免過於樹大招風。”
孫太后擺擺手:“不必再說,都接受了吧。過兩日,冊立完太子,你們就上表恭請齊王繼位吧。
齊王給我們面子,我們也給他面子,如今就是這麼個破形勢,咱們就你好我好大家好,湊合著過吧。
大臣們說得對,再這樣耗下去,朝廷直接就散攤子了。到時候京城都玩完了,也就沒有什麼皇帝太后了,大家也就都省心了,一起回鳳陽放羊去吧。”
話說到這份上,孫家兄弟也便不再堅辭。
不止孫太后接受了朱祁鈺的示好,就連一向拒絕皇帝封賞母家的錢皇后,這次也接受了。
在孫家人密議的同時,坤寧宮中,錢皇后正拉著錢雄哭個不停。
錢皇后也是夠慘的,自己無兒無女,也就算了。兩個哥哥,還全死在了土木堡。
錢雄問道:“姑母,這次的封賞,要推掉嗎?”
錢皇后回道:“不推了,你明天親自去齊王府上謝恩吧。見了齊王、齊王妃客氣一些,以後咱們還要指望他們庇佑呢。”
錢雄好奇地問道:“姑母不是一向都拒絕陛下對咱們錢家的恩賞嗎,這次為什麼破例了?”
錢皇后搖搖頭:“沒了陛下庇佑,後宮中的其他嬪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再這麼下去,我的人身安全都成問題了。
伱大伯和父親又都沒了,若是你再不把家裡撐起來,那就太艱難了。
先封咱們錢家,齊王已經很給我們面子了。再過不了一兩天,周妃孃家的賞賜應該也就下來了。
朱見深成了太子,我又無兒無女,以後的日子很難了,我們能全身而退就算不錯了。”
錢皇后所料不差,上午哭祭完,下午朱祁鈺便又主動到本仁殿溜達了一圈。
聽完眾臣的奏報,朱祁鈺笑問道:“太子的冊封典禮準備好了嗎?”
胡濙回道:“已經準備好了,請殿下定具體時間?”
朱祁鈺回道:“三日之後吧。母憑子貴是成例,周妃也該冊封為皇貴妃了吧?”
胡濙沒想過這個問題,其他大臣也沒想過這個問題。而且皇帝除了錢皇后,沒有冊封過任何後宮嬪妃,所以朱祁鈺提出這個問題,大臣們一時沒有心理準備,都面面相覷。
朱祁鈺也不計較,便直接下令了:“著禮部擬題本,以我和百官的名義,上書太后,請求冊立太子生母周妃為皇貴妃。
然後另擬詔書,升周能為都指揮同知,任北城兵馬指揮;升周壽為都指揮僉事,任西城兵馬指揮;升周彧為都指揮僉事,任西城兵馬副指揮。”
這不是商量,朱祁鈺下完令也不管眾臣反應,就趕緊回家了,得好好養精蓄銳,接下來幾天,冊立太子,繼位新君、給太后上尊號、冊封周妃,晉封群臣,這一系列事情要密集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