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興祖被問得汗如雨下。
朱祁鈺笑道:“鎮遠侯,放鬆些,別這麼緊張。我又不是在審你,你經歷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如實和我說就行了。
我並不想對相關涉事人員做什麼,就是想了解一下前方的真實情況。
你非不願意說也無所謂,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不過滿朝文武大臣會如何對你,我就管不了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顧興祖聞言真的急了,開玩笑,現在所有文武大臣都在上書彈劾自己,要求將自己這個背主而逃的罪臣立即處斬,明正典刑。如今朱祁鈺再甩手不管了,那就真的可以準備後事了。
於是顧興祖只得哭著喊著要和朱祁鈺交交心。兩個人密談了一個多時辰,朱祁鈺才終於滿意地點點頭:“哎呀,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鎮遠侯早點休息吧。”
說罷,朱祁鈺抬腳就要回家,顧興祖連忙將朱祁鈺拉住。
朱祁鈺笑道:“國難當頭,虛的就免了,鎮遠侯不用管飯了,我回家吃去就行。”
顧興祖一臉尷尬地回道:“不是,不是,微臣不是要留殿下吃飯。”
朱祁鈺聞言也尷尬了:“啊?不是要請我吃飯啊,那還是我自作多情了唄。”
“不是,不是,微臣是有些小玩物進獻給殿下。”
說罷,顧興祖拍拍手,便有三名女子走了進來。
朱祁鈺抬眼看去,只見個個玲瓏玉致,天姿絕色,不禁讚道:“鎮遠侯好有情趣,這也是伱家自小養的?”
顧興祖笑道:“讓殿下見笑了,微臣一點小小心意,還請殿下務必笑納。”
朱祁鈺無奈地笑道:“才區區數日,我這好色的毛病就這樣出名了?這些姑娘美則美矣,但鎮遠侯還是自己留著用吧,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家裡那些女人,我都還沒玩明白呢。再說咱也得避嫌不是,不然人家該說我是收了你的賄賂,才庇護你的。”
朱祁鈺拍拍顧興祖的肩膀:“行了,我走了,不必送了。”
朱祁鈺一行人離了鎮遠侯府,剛走到自家大門外,還沒來得開心,正在門口守株待兔的興安,便急忙迎了上來。
朱祁鈺無可奈何,帶著哭腔問道:“興安啊,又有什麼事?”
興安回道:“啟稟殿下,前方軍報,太后請殿下即刻去本仁殿議事。”
朱祁鈺無奈,只得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宮,來到本仁殿。
一進入殿內,就發現氣氛格外的冰冷。太后冷著臉不說話,內閣也不說話,尚書們也是面面相覷,默然不語。
朱祁鈺上前向太后行過禮,便向陳循問道:“陳閣老,這是怎麼了?”
陳循答道:“啟稟殿下,大同總兵官、廣寧伯劉安回京了。”
朱祁鈺轉向于謙,故作不解地問道:“是誰下的詔命,讓廣寧伯回京的?”
于謙回道:“啟稟殿下,廣寧伯是擅自回京。他自言是奉陛下之命,前來通報敵情,又說陛下已經允諾將其晉封為侯爵。”
朱祁鈺聞言,便回道:“既是陛下有命,那就晉封劉安為廣寧侯吧。前方敵情如何了?”
眾臣被朱祁鈺說得先是一愣,誰也沒想到這位殿下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封侯之事,繼而便是激烈的反對。
本來一幫大臣就有氣沒處撒,朱祁鈺輕飄飄的一句封侯,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
朱祁鈺也不說話,也不反駁,就坐在椅子上發呆。直到大臣們實在不好意思再噴下去了,朱祁鈺才繼續問道:“封侯之事先擱下,國事要緊,你們倒是說說,劉安傳回的前方軍報是什麼啊。”
于謙這才苦著臉回道:“幾日之前,陛下再次被虜寇挾持到大同城下。陛下命袁彬入城,將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內官郭敬的家貲,以及三人的蟒龍衣等物取出,賜給了也先等人。
又命守將郭登備足酒肉,犒勞也先部眾。”
朱祁鈺聞言,以手扶額,頭疼不已:別的也就罷了,自己上午剛在西寧侯府一邊哭鼻子,一邊賭咒發誓地吹牛。結果下午你們就告訴我,連西寧侯在大同的家貲都被拿去給也先了。
你們這樣我以後怎麼做人啊,以後西寧侯府的人怎麼看我啊。
于謙見狀,繼續說道:“當夜,陛下駐蹕於城西二十里處,郭登遣人通知袁彬,想要趁天黑,派夜不收潛入虜營,將陛下迎到城郊石佛寺,然後再找機會入城。
袁彬將訊息轉告給陛下,陛下卻說:我命在天,今若為此,萬一不虞,乃自取也。
陛下怕中間出現意外,就拒絕了郭登的提議。”
朱祁鈺聽明白了,也先對皇帝的看守並不嚴密,但皇帝也不敢嘗試逃跑,只能跟著也先在宣府、大同之間瞎溜達。
而也先既不敢嘗試進攻大同、宣府,也不敢進攻居庸關。
然後兵部還告訴我也先有十萬鐵騎,兵鋒銳不可擋。
這不都前後矛盾嗎?
但是朱祁鈺也不敢說,也不敢問。
既然兵部敢說也先馬上就要攻陷京師,覆滅大明瞭,那我就敢信。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不僅先信了,我還要勸太后趕緊信。
然而不等朱祁鈺開口,孫太后就先發話了:“齊王啊,剛剛陳循向本宮提議,皇帝一時已經很難迎回了,國中又不可一日無君。所以希望遙尊皇帝為太上皇帝,另立你為皇帝,以安天下之心。齊王你以為如何?”
朱祁鈺聞言一愣:原來如此,難怪剛進殿中時,氣氛如此緊張。
這事容不得思索,朱祁鈺馬上跪下,怒斥道:“此誤國之言也,即便冊立新君,也當立皇太子朱見深為帝。
臣願暫替皇太子監國,待迎回皇兄,臣便立即回藩地就藩,請太后明鑑。”
陳循、于謙、高谷、王文等人聞言,都跪地高呼:“國賴長君,若立皇太子為帝,主少國疑,則我大明危矣,臣等堅請立齊王為帝,請太后明鑑。”
只有王直、胡濙等少數幾人,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朱祁鈺則站起身,對著大臣們一頓呵斥,而大臣們一概不理,只是要求立朱祁鈺為帝。
孫太后也非常糾結,錦衣衛馬順已經被大臣們活活打死了,如今就算自己給錦衣衛下令,要求鎮壓百官,錦衣衛還能尊奉懿旨嗎?
錦衣衛也不是傻子啊,自己主官被群臣活活打死的時候,太后連句話都沒有。現在卻要錦衣衛上去和大臣玩命,傻子才往上衝呢。
現在唯一敢和大臣們對抗一下的,恰恰只剩下大臣們正在推舉的朱祁鈺了。
再說就算錦衣衛瘋了,真敢鎮壓大臣,那又怎麼樣呢,總不能把百官都殺了吧?真要敢殺百官,那不用也先來攻了,朝廷直接就自己散攤子了。
于謙見孫太后沉吟不語,又說道:“啟稟太后,如今整個京城的人,能跑的都在往南京跑了。就算有官職在身的人,自己跑不了,也在極力將家人往南京送。
若是太后再不下定決心,冊立新君,安定人心,那很快大臣們也會開始跑的。到時候您和太子就守著個空空蕩蕩的北京城,又有什麼意思呢。”
孫太后被大臣一頓恐嚇,也頗有些動搖,只得問朱祁鈺:“齊王,你說呢,真的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朱祁鈺回道:“事情遠不至此,京師還有十萬兵馬,勤王軍也已經陸續趕到。立皇長子為帝之後,大賞將士,廣積糧草,京城可保無憂。
臣請親率明軍主力,與瓦剌大軍戰於城外。有楊洪等猛將在,臣必能取也先首級,獻於太后駕前。”
孫太后聞言搖搖頭,朱祁鈺的漫天吹牛,如今連孫太后這樣的深宮婦人都不敢相信了。
又沉默了半晌,孫太后才回道:“本宮乏了,明日再議吧。”
說罷,孫太后起身便要走。
朱祁鈺趕忙回道:“太后請留步,臣還有一事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