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後,有僕人送上瓜果和甜點,幾人在廳中說話。
陸念愁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麼不見無雙妹妹?”
陸立鼎苦笑道:“那丫頭越大就越不好管,學了幾手刀法,就成天嚷嚷著要當女俠,四處打抱不平,惹是生非。”
“若不是我陸家在嘉興還有幾分薄面,恐怕早就被人給收拾了。”
“我和你嬸嬸教訓了她幾次,她反而要鬧著離家出走,我們真是打不得,罵不得,最後只能由著她胡鬧。”
“好在她並不會跑遠,只是在嘉興及周邊廝混,救濟一些窮苦的百姓,懲戒一些做的太過分的達官顯貴,時間久了還得了個銀刀菩薩的名號。”
陸夫人這時有些憂心的說道:“嘉興城裡的那些達官顯貴,一個個盤根錯節,和臨安府那邊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無雙她年齡還小,不懂得這其中的兇險,長此以往,只怕終究會惹出禍事來。”
陸立鼎實則也有這樣的擔憂,只是他作為一家之主,不肯丟了顏面,逞強說道:“不過是小兒家的玩鬧罷了,又能闖出什麼禍事來?我陸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你也就是嘴上不肯服輸,真以為我陸家還是兄長他們還在的時候嗎?”陸夫人聽到他這般說,反而更加氣惱,忍不住抱怨道:“你真要是有本事,當初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念愁被李莫愁那女魔頭帶走。”
“放肆……伱……”陸立鼎被她氣的不輕,一口氣喘不上來,臉色一片漲紅。
就在這夫妻二人爭吵之時,大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呼喊和雜亂的尖叫聲。
陸立鼎頓時朝著門外怒喝道:“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敢在我陸家大門外喧譁?”
只是還不等僕人跑到門口,就有三五個年輕女子衝了進來,其中一人身著紅裙,足踏長靴,腰掛銀刀,雖是女兒身,卻顯得英氣勃勃,比尋常男兒更加英武。
她臉色發白,額頭出了一層冷汗,揹著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急匆匆的闖了進來,隔了很遠就叫著:“爹爹,你快來看看,小鶯她不行了。”
陸立鼎一看是自家女兒,又聽到他口中的話語,面色也微微一變,連忙起身過去檢視。
這時陸無雙已經將人背了進來,身旁還跟著三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個提刀帶劍,身著勁裝,做出一副女俠的打扮。
“把人放到這裡。”陸立鼎眼看那丫鬟面色青白,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了,這時也來不及問話,讓陸無雙把那丫鬟放在側室的木塌上。
等到仔細檢視一番,就發現這人已經死了,額頭上一片血肉模糊,連白骨都露了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究竟是怎麼回事?”陸立鼎沉聲問道。
陸無雙身子軟了下來,一邊哭一邊咬牙嚷嚷道:“是趙韜那個混蛋,是他害死了小鶯,我要去殺了他。”
說著就從地上爬起身來,拔出腰間的短刀,朝著大門外衝去。
“胡鬧!”陸立鼎怒氣勃發,厲喝一聲,擋在陸無雙身前,呵斥道:“你要是敢走出這個大門,我打斷你的腿。”
陸無雙梗著脖子說道:“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要殺了趙韜。”
“你……”陸立鼎對她從小嬌生慣養,根本捨不得打罵,這時被氣的不輕,揚起巴掌就要打過去。
陸念愁不動神色的出現在陸立鼎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道:“叔父莫急,先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直到這時,陸無雙才注意到家中還有其他人,聽到叔父的稱呼,又看到那有些熟悉的身影,頓時驚喜的說道:“你是念愁哥哥?”
“是我,我回來了。”陸念愁點點頭,還沒有反應過來,陸無雙就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眼淚嘩嘩流著,哭訴道:“念愁哥哥,你快去幫我報仇。”
“趙韜,是趙韜他害死了小鶯。”
陸念愁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慰幾句,等她略微平復了,才問道:“無雙,你和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趙韜又是誰?怎麼會鬧出了人命?”
陸無雙一聽到趙韜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齒,凌亂的說了一通,卻更讓人一頭霧水。
跟著陸無雙一起回來的女子中,一位長著娃娃臉,有些嬰兒肥,身著翠裙,腰間挎著一對刀劍的少女主動開口說道:“陸家哥哥,趙韜是嘉興府通判趙長貴的兒子,他們父子二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欺壓良善,搜刮錢財,無惡不作。”
“無雙因為看不過趙韜當街調戲別人家的小娘子,跟他起過幾次衝突,甚至和我們一起教訓過他幾次。”
“誰知道後來那趙韜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改變了主意,不僅不再和我們起衝突,反而腆著臉來討好無雙,說些讓人噁心的話。”
陸立鼎黑著臉說道:“那位陸通判前一段時間曾經派人到家裡求親,被我給婉拒了。”
那翠裙少女接著說道:“怪不得,趙韜莫名其妙的討好了一段時間後,前幾日忽然又和我們翻了臉,甚至有些氣急敗壞。”
“今日我們去南湖玩耍,打發小鶯去買些吃食,沒想到她一連去了好幾個時辰都不見蹤影。”
“我們意識到不妙,連忙四處尋找,最後從趙韜那裡尋到了人。”
“我們發現小鶯時,她衣衫不整,顯然,顯然……”
這翠裙女子說到這裡,眼睛也有些通紅,聲音中充滿了憤怒。
陸念愁此時已經明白了大半,這翠裙女子說來他也認得,乃是岳飛的後人,名叫嶽鈴兒,小時候也曾一起玩耍。
嶽玲兒從小就崇拜先祖岳飛,喜好舞槍弄棒,更是痴迷兵書,因此才和陸念愁他們這些武林世家的弟子廝混在一起。
她向來才思敏捷,雖然習武的資質不高,但兵書卻讀了很多,行事很有章法。
陸念愁聽她說完已經明白了大半,又開口問了些細節,再加上陸立鼎和其他幾個少女的補充,總算是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趙長貴父子是趙宋皇室的旁系支脈,趙長貴又向來會奉迎,因此前些年被提拔做了嘉興通判。
嘉興本就因為宋孝宗而成為嘉興府,這些年又要被設軍,越發興旺,因此嘉興府的通判也就水漲船高。
再加上通判一職,本就可以直接向官家上奏,因此趙長貴在嘉興也就少有人敢招惹。
趙韜仗著父親的官威,在嘉興無惡不作,卻偏偏不會欺負到那些達官顯貴頭上,普通人就算是受了欺凌,也申訴無門,只能忍著。
趙韜和陸無雙起了衝突後,趙長貴就派人將陸家的底細調查清楚,原本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後來聽聞陸家下一代的大少爺,拜在赤練仙子李莫愁門下,這才有了些忌憚。
要知道像他們這種人,遇上那些名門大派的武林人士,還並不如何害怕,反而是如李莫愁這等肆無忌憚的女魔頭,反而更令人畏懼。
他本就有三個兒子,三子趙韜又是遊手好閒,最不成器,因此也就想著讓趙韜娶了陸無雙。
到時候陸家的家產和武功,通通都姓了趙,這一手如意算盤,不可謂不精巧。
他本以為自己是皇室出身,又是嘉興通判,自己的兒子願意娶陸家女兒,那是抬舉他們。
可沒有想到陸立鼎竟然這麼不識趣,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
趙長貴心頭惱怒,可他能夠走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也有城府,並沒有立刻發作。
但趙韜知道後,卻是立刻惱了,只是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恨不得立刻將陸無雙凌辱一番。
但陸無雙有幾分武功,平日裡又和其他幾個舞槍弄棒的小姐妹一起出行,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今日白天在外遊蕩散心,正好發現了陸無雙的貼身侍女小鶯,頓時色慾攻心,直接派人將小鶯帶回府中,強行歡好了一番。
“陸無雙以後出嫁,按理說你這貼身丫鬟就成了通房。”
“本少爺先臨幸了你,日後再想辦法要了陸無雙那不識抬舉的臭婊子。”
趙韜享用完少女的身子,心頭的惡氣頓時出了大半,志得意滿的說道:“你雖然不如你家小姐,卻有幾分味道。”
“更何況你平日裡伺候她穿衣洗澡,我與你纏綿,也算是碰了她的身子。”
“哈哈哈!”
小鶯本就又驚又懼,又被強行欺辱,又被他一番汙言穢語的羞辱,哪裡還能忍得住,趁他不注意時,直接一頭撞在柱子上,腦漿崩裂,當場慘死。
趙韜也沒有想到這小丫鬟竟然如此剛烈,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派人將她的屍體丟出去。
沒想到恰好被陸無雙她們撞上,當時小鶯還有一口氣在,陸無雙顧不得和趙韜算賬,就匆匆忙忙跑了回來,可沒想到還是沒有能夠救回小鶯。
陸念愁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就知道這件事不算完,以趙長貴那種人的心機城府,日後定然要找機會,將陸家一舉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只是沒想到小的不懂事,反而先殺了人,打草驚蛇。
他想到這裡,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將陸無雙從懷中分開,柔聲說道:“無雙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一定要讓他趙家父子給我們一個交代。”
陸無雙聞言,彷彿回到了小時候,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陸念愁都會挺身而出,為她做主。
她抹著淚說道:“念愁哥哥,你一定不能放過趙韜那個混蛋,他太可惡了,竟然害死了小鶯。”
“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陸念愁說著,朝程英看了一眼,說道:“靜姝,你先回屋子裡休息,我去去就回。”
程英看到他方才和陸無雙還是像小時候那般親近,心頭就有著莫名的酸澀,可就知道他們是堂兄妹,是最為純粹的兄妹之情,這才好了許多。
只是想著,如今不比小時候了,大家都已經長大了,有時候也該有男女之防,否則傳出去被外人笑話,說陸家姑娘不知禮數。
但她畢竟也沒有資格卻說這些話,因此只是在心裡轉了轉,也就不再多想。
這時看到陸念愁要強出頭,頓時有些擔心,身為嘉興府的通判,身邊總少不了一些護衛和打手。
而且畢竟是官場上的人,與那些普通的江湖高手有所不同,一不小心就要惹上朝廷,那時候麻煩就大了。
程英心思百轉,可這時候如果開口,恐怕會被陸立鼎夫婦和陸無雙她們認為自己太過涼薄,家裡人出了事,都不想著幫忙。
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就聽到陸念愁和她說話,就彷彿是丈夫出門前,在和妻子叮囑一般。
程英心頭一暖,所有的雜念都瞬間消散一空,“無論他做什麼,我都隨著他好了,大不了就陪他一起浪跡天涯,又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裡,她緩緩走上前,替陸念愁整理了胸前被陸無雙弄亂的衣襟,輕聲道:“去吧,到時候小心些,注意自身安危,若是事不可為,也不要逞強,先退回來,我們再一起想辦法。”
“咱們也不是無根浮萍,那要是沒有辦法了,也可以尋長輩幫忙,好嗎?”
陸念愁看著她溫言細語,每一句話中都是柔情和擔心,就像是擔憂丈夫出門的小嬌妻,不由得溫聲道:“我知道了,你安心回房中休息,我去去就回。”
陸立鼎這時沉聲道:“念愁,你不要衝動,那趙長貴不好惹,還是皇室子孫,雖然只是旁系支脈,離得很遠。”
“但他如今畢竟是嘉興通判,而且還姓趙!”
陸念愁任由程英整理好衣襟,而後輕笑一聲,身形衝起,如同魅影一般在剎那間消失於夜色之中,身法之迅疾,讓在場眾人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世上,我陸念愁惹不起的人,已經不多了。”
“就算還有幾個,呵,也不包含他趙長貴這種隨手可以捏死的貨色。”
“他又算什麼東西,也敢惹我陸家的人?!”
清冷的話音在夜空中迴盪,可陸念愁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夜幕中。
過了很久,在場之人才從那恐怖的輕功身法中回過神來。
“好恐怖的輕功,我甚至都沒有看清他究竟是何時離開的?”陸立鼎喃喃低語,臉上充滿了震撼與驚喜,“念愁他的武功,已經到了這等高深莫測的地步了嗎?”
陸無雙和嶽鈴兒等人更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卓絕的輕功,眼神都完全亮了。
“爹,娘,念愁哥哥太厲害了,我要跟他學武功,看誰以後還敢欺負我?”陸無雙臉上的淚痕未乾,就開始嚷嚷。
一旁的程英望著陸念愁消失的方向,一雙美眸遲遲不曾轉動,身上的紫裙在夜風中飄動,心頭默唸著:“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的……夫君!”
站在角落裡的嶽鈴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知為何,下意識看了看程英,心頭想著:“這就是和陸家哥哥有著婚約的程英吧?”
陸念愁外出拜師學藝幾年,變得越發英俊,就連武藝也是強的可怕,這樣的男兒,卻已經成了別人的夫君。
她不知為何,忽然有些說不出的羨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