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還在漢水耀武的時刻,在東郡的曹操得到牒報,說南下攻克徐州的更蒼軍已然整軍向北,從下邳移軍至東海蘭陵一帶,似準備繼續北上,與泰山賊匯合後重啟與兗州的戰事。
曹操絲毫不敢大意,立刻與關羽商議,雙方先在東武陽集結三萬大軍,駐紮於大河之北,又派兩萬軍隊分守範縣、鉅野、金鄉、昌邑,時刻準備接下來的戰事。
兵聖孫子曾於《兵法》有云,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這是兵家至理。但極為怪異的是,雖然明知敵軍動向,但兗州諸軍卻沒有絲毫進取之舉,這豈非與兵聖名言大相違背?若是將領不知兵尚還能理解,可兗州諸將無不是新崛起的將星,又怎能在戰略上這般被動?
這還得從這半年的兗州戰事說起。
早在去年八月末,曹操與關羽合軍之後,兵勢復振,當即對更蒼軍開展反攻。曹操首先從大河北岸出擊,率軍直撲平原,攻克平原、安德、鬲國、高唐四縣,將更蒼軍在此處囤積的數百船隻盡數燒燬,而後迅速退回陽平。
這是更蒼與劉岱開戰以來,兗州取得的最大勝利,也是曹操深思熟慮後,對臨淄朝廷精心策劃的一次奇襲。畢竟此前,臨淄聲稱要徵發二十萬大軍,與曹操在東郡會戰,曹操此時燒燬船隻,臨淄朝廷便只能望河興嘆,暫停戰事。
孰料臨淄朝廷根本無意渡河,他們集結船隻只是一個幌子,不僅騙過了曹操,更騙過了徐州刺史陶謙,結果管亥大軍忽然南下,包圍下邳,將陶謙等人盡數圍困在城內,最終二月無援,城破身死,徐州落於臨淄之手。
等曹操再收到下邳被圍的牒報,這才醒悟到,自己已中了計。曹操向來自詡聰明,眼高於頂,天下能放在他眼裡的寥寥無幾,如今卻中了蛾賊的計策,怎能不叫他怒火攻心?
曹操將計就計,於九月初三領大軍渡河,至南岸試圖收復東平、任城二郡。本來初戰連捷,曹操先後攻克須昌、壽張、富成、章縣,以二萬主力包圍無鹽,關羽率一部屯住章縣,以御濟北之敵。
眼看無鹽城破在即,將收復東平全郡之際,更蒼軍忽出奇兵,他們派出奇兵,不救援無鹽,反倒奇襲東阿蒼亭,一戰而克,隨後將曹操渡河的船隻盡數燒燬,曹操見敵軍深入腹背,而自己渡河道路斷絕,只好解圍撤軍,轉而以求在東阿與敵會戰。
孰料敵將仍不戀戰,在曹操北上之際,敵將自西南處奔行,與兗州軍交錯而行,直抵鉅野澤北側,而後浮舟於澤上,一日間穿過大澤,忽然出現在鉅野城北側。
鉅野守卒見到大軍兵臨城下,頓時大驚失色,更蒼軍又大肆宣傳曹操於東平戰敗,主力已然喪盡。於是城中守軍戰意全無,為敵軍半日而下,金鄉、東緡諸縣皆恐慌,慌忙召告曹操請援。
曹操只得再次調轉兵鋒,轉而南下救援山陽郡,等他到達鉅野城下時,鉅野已淪為一座空城。而更蒼軍再一次與他交錯而行,殺了個回馬槍,徑直攻入東平郡內,一舉收復原本被曹操攻佔的各縣。
到了這個地步,曹操已然怒火滔天,渾不顧軍中士卒連連行軍,身心皆已疲憊至極。再次領兵殺回東平郡內,勢要與更蒼一決生死。營壘未成時,身在濮陽的荀彧得到軍報,親自前來軍中,勸曹操立刻撤軍,曹操極為不甘,但最終還是聽從了荀彧勸諫,撤軍返回東郡,只留下兩郡一地狼藉。
二月之間,兗州毫無戰果,三次排程,曹操盡失先機。全軍計程車氣、動向都如牛馬般為敵軍穿鼻而走,最後只能坐視徐州淪陷,這樣的結果讓曹操難以安枕。以至於關羽與他一起用膳時,他不顧顏面,以筷敲碗,對荀彧忿恨說:“文若,若今年戰事這般結束,我又有何面目安坐在刺史之位上?賊軍如此狡猾,屢次辱我,我必親持大刀,剝其麵皮,以洩吾恨!”
荀彧安然聽他說完,慢慢道:“明公不必憂慮,賊軍雖然狡猾,但觀其攻城拔寨,與我軍相較,仍多有不足。之所以喪失先機,是因為明公攻城在先。自古攻城者不利,為何?皆因進退兩難啊!賊軍即知明公之所在,便知後方空虛,自可肆意往來,調公奔走。明公兵力不足,地基狹窄,一尺一寸皆彌足珍貴,又怎會不受制於人呢?”
曹操本欲反駁,但深思片刻,又低頭向荀彧太息道:“文若所言,字字珠璣啊!”
關羽聞言,對荀彧也大為欽佩,心中稱讚他是不遜於兄長的奇才,而後又出言問:“既如荀君所言,我等將如何做呢?”
荀彧笑說:“唯等而已。”他稍微賣了個關子,等兩人都急不可耐時,他再鄭重解釋說:“我軍兵少且精,不戰則已,戰需必勝,不然兗州難守。賊軍兵多且劣,又有教眾無數,可數敗而無殆,故而我軍先攻,則難免捉襟見肘,敵軍先攻,我軍才可擇機取勝,後發制人。”
自此,兗州便採取守勢,廣發斥候於濟北,兵馬於北岸枕戈待旦,更蒼一旦舉動,曹操再發兵截擊,如此數月,果有成效,更蒼數次受挫,也不復入寇侵略,雙方邊境一時趨於平和,直至今年二月。
收到泰山將有大軍舉動的訊息後,曹操不敢懈怠。一邊向朝廷求援,一邊又如荀彧舊計,收縮兵力,固守城池,觀敵軍主攻之向。
只是後續發展卻令人難以理解。一連三日,泰山斥候向東武陽傳送牒報,說泰山有大軍出動,但無論是任城、東平還是濟北,敵軍卻毫無進取姿態,三郡的斥候也回信說並無援軍,這讓曹操關羽大為迷惑,完全看不出敵軍的佈置。
莫非敵軍是做了掩護?三郡看似無援,實則大軍潛行於山林之間,等抵達前線後再忽然發難?
曹操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兗州地處中原,少山林而多澤野,若是有大軍穿行,便是晝伏夜出,蹤跡也極難隱藏。
莫非又是一次幌子?賊軍狡詐,說不定是又如攻克徐州一樣,先謊稱進攻兗州,實則故技重施,轉而進攻豫州,打擊袁術。
這個想法頗令人信服,但曹操隨即也否決了,畢竟袁術雖然愚笨,卻也不是傻子,他攻打廬江之餘,在沛國也布有重兵,鎮守的將軍也是孫香、紀靈等名將,更蒼軍想速克沛國諸城,也不可得。
曹操在州府內思來想去,來回徘徊,最終仍得不出一個答案,只能又與荀彧去信商議。荀彧思量良久,竟也不得要領,最後回通道:“敵眾我寡,戰機在敵不在我。《兵法》有云: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以如今之情形,我等也只能先為不可勝,以不變應萬變了。”
曹操對此也表示同意,又遣使嚴令南岸的夏侯惇、曹仁等人固守不出,自己則在蒼亭一帶,日夜等待東方的訊息。一時間食不甘味,臥不安眠,整個人都瘦了幾分。
就在二月十六日的時候,山陽金鄉終於傳來訊息,說任城賊軍似有出城集結之向。曹操即刻回信,讓駐守金鄉的陳宮繼續偵查,如訊息屬實,他必率軍來救。
正在曹操對摸查到敵軍動向而感到大喜的時候,更蒼主力正在豫州飛速的穿行。
在二月初五前,更蒼軍就在泰山完成集結,十四萬大軍一直在南城休整備戰,到了十日夜裡,他們晝伏夜出,分批抵達彭城留縣。而在距離他們西北六十里的地方,有二萬豫州兵士駐守,在他們西南七十里的地方,也有三萬豫州兵士,統領他們的分別是孫堅子侄孫香與孫堅外甥徐琨。
但更蒼軍不止對此毫不在乎,更是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們無視了南北的豫州兵,竟徑直領著十四萬大軍,從兩軍之間穿插過去了!
十一日一早,徐琨與孫香都發現了更蒼軍的大軍跡象,但雙方兵力懸殊,不敢出城追擊,只能在城牆上觀看這人流穿行不息,一連過了兩日,大軍的尾巴才消失在西方的天際,更蒼軍踏過的春土,都如同被犁過兩遍,露出了雜草的根鬚,而豫州軍士也茫然無措,不知這人流將去往何處。
四日間,在本地黃巾的引領下,更蒼大軍向西狂奔四百里,先後穿過杼秋、下邑、睢陽,最後停留在蒙縣以北,薄縣以西的狹小地帶。在薄縣東方,是兗州濟陰郡,在薄縣西方,是兗州陳留郡。
而在這個時候,兗州的大軍盡數集結于山陽、東郡二郡,陳留與濟陰幾無守軍。
結束了作戰前的軍議後,更蒼大司馬管亥與司徒管承感嘆說:“繞開曹軍,以大軍借道豫州,再至此處抄敵後路,真是任誰也猜不到的奇策啊!大將軍多攬人才後,竟能智謀迭出如浪,不竭如海,我等也當仿效才是。”
二月十六日辰時,更蒼大軍兵分兩路,直入陳留、濟陰二郡,到二月二十一日,管亥擊破張邈,管承擊破張超,盡佔其地,二張倉皇逃入東郡,而山陽腹背受敵,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