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時宴的話皆在顧甚微的意料之中。
“人狗共舞雖然有些詭異,但並不能證明馬家同棉錦有什麼關係。畢竟我年幼之時不是站在梨花樹下戳戳戳,就是站在顧家的祠堂柱子面前戳戳戳……在旁人看來,腦殼多少也有點問題。”
韓時宴啞然。
說起顧家,他突然就想起了顧老夫人告訴顧甚微的那個秘密,說顧家有一部分髒錢藏在了祠堂的柱子裡。
“那筆銀錢你後來去取了麼?”
顧甚微警惕地看了韓時宴一眼,“怎麼我若是取了韓御史要揭發我,將那銀錢拿去充盈國庫?”
韓時宴啞然失笑,顧甚微如今這表情,就像是一個護食的貓崽子。
“能藏進柱中的銀錢能有多少?我們出汴京的時候,開封府都沒有判顧家抄家,我又豈會沒收這三瓜兩棗兒!”
顧甚微聽著,心中暗笑韓時宴大意了!
她也以為是三瓜兩棗,怎麼也比不得李貞賢家中那金山銀海的震撼。
當日她陪著顧十五娘回去砸倒那家規石碑,並沒有過去拿銀錢。光天化日之下,顧府中認識她的人太多,她總不能扛著幾根大金柱子招搖過市,那不是大白豬自己上街等著被人宰麼?
她敢說自己個那般做了,當天夜裡便有一群歪瓜裂棗排著隊在她家門前請求入贅!
且那銀錢到底不乾不淨的,她拿著覺得燙手,便也沒有動了那心思。
要不人說月黑風高好殺人呢!人到了夜裡,獸性增加,人性下降……
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美德這東西天黑就睡,正人君子他不熬夜日落而息。到了夜裡她硬生生的拐了一道兒彎兒,領著安慧一起去扛那大金柱子!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藏寶圖在手,卻絲毫不為所動啊!
結果氣已經沉到丹田了,馬步都已經下蹲了,別說金柱子了,半塊金子都沒有見著!
顧老兒同那李貞賢不同,他可能五行不缺金缺紙……
顧甚微至今還記得自己站在柱子前,瞧見自己當年關小黑屋時戳出來的縫隙裡,塞滿了一張張交子時的複雜。
敢情顧家藏寶的密室,是她給挖的!
顧甚微想著,眼眸一動,衝著韓時宴豎起了大拇指,“韓御史當真是料事如神,可不就是三瓜兩棗,連給王御史家門前的石獅子添根鬍子,那都得摳摳搜搜的。”
“錢我是拿了,不過自己個一個大子兒都不會花。一部分會拿去給那些在運河上被害人的親屬,就當是他們從地府寄銀錢回來養家了。”
韓時宴聽著,腦子嗡嗡的。
從地府寄銀錢回來養家,這短短一句話,他腦子裡已經冒出了數百字的驚悚民間傳說。
“如此甚好……”韓時宴乾巴巴地說道。
“若有剩下,做些積德行善之事,也算是給自己積陰德了,等我日後下了地府,說不定那閻君瞧見我身上功德金光萬丈,還能給我封個官兒做做,譬如地府第一猛鬼之類的!”
顧甚微說著,心中暗暗補充了一句,那可不是剩下一點點,而是剩下很多。
她說這些也不是糊弄韓時宴,她真就是這般安排的,且已經交給平旦樓的諸位去辦了。
顧甚微說著,為了避免韓時宴追問,話鋒一轉,又說回了那馬紅英。
“馬家的確是沒有使用峨眉刺的人,但是棉錦殺驅蛇人的時候,使用了第二種兵器……我們習武之人,一旦到了一定的境界,便是一通百通。”
“我不敢說自己十八般兵器樣樣的都耍得好,但讓我用峨眉刺,稍微修習一下也能使得有模有樣的……”
顧甚微說到這裡,陡然靈光一閃。
腦子中有什麼一下子聯通了起來,當日她瞧著那蛇頭乃是被刀劍斬斷的時候,便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這如今說著說著,卻是又想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當初你們說過,馬紅英一開始也是用劍當作兵器的,但是後來聽聞我劍術高超,於是她便果斷換掉了劍,改用了大錘!”
“當時我看到那黑蛇頭的截面,就是想到這一點來著。馬紅英從前便是用劍之人……”
“如果棉錦慣用的兵器當真是峨眉刺的話,她為什麼要隨身帶著劍?”
“要不這就是她留給我們的暗示,告訴我們她是用劍之人;要麼就是那黑蛇突襲之時,她在危機時刻選擇了自己更加擅長的兵器……”
如果棉錦當真是馬紅英,那大錘她是絕對不能掄了的。
誰家潛伏的細作用大錘做武器啊,除非他的假身份是村裡打鐵的鐵匠。不然的話躲在牆根聽壁角,還不讓人直接瞧見一個大錘子啊!
再說了,能掄大錘的女郎,怕不是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那敵人腦瓜子一被開瓢,還不直接在說,“我,馬紅英,又捶死了一個!”
韓時宴聽著,亦是激動了起來,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顧親事可有注意到一點,棉錦第一次出現是在什麼時候?是在她找褚良辰殺王全的時候,那時候是在年關。如果按照你的猜測,她是紅英,亦或者是馬家人的話,那時間是對得上的。”
雖然顧甚微沒有說,但是韓時宴明白她為何獨獨認為棉錦很有可能是馬家人。
不光光是一個馴馬的本事,也不光是因為只有福順公主伴讀吳五娘子知曉的秘密,棉錦也知曉,更加不僅僅是因為棉錦同時還會使用劍術,並且對他們沒有什麼惡意……
而是馬紅英莫名其妙的死亡當中一定藏著一個秘密,足以讓馬家人顛覆過往的秘密。
要不然的話,吳江不會備受打擊,絕口不提。
幕後之人想要謀逆,那麼一定會瞄準這些手握兵權的將領們,馬紅英的死對於他來說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見縫插針的縫!雖然他認為馬將軍無論如何都不會起異心。
但是……這世上並沒有什麼完全絕對的事情。
韓時宴想著,瞥了顧甚微一眼,在他明白自己心意之後,他都有想過一個問題。倘若顧甚微查不出真相,或者說是她查出的真相會讓他們二人站在對立面……
他又會如何?
“你回汴京的時候,吳江也才剛剛入開封府,關御史的案子是他辦的第一個大案。紅英出事不久,吳江便落下了瞧見死人就打嗝的毛病,他沒有辦法上戰場,吳將軍便把他送回了汴京。”
韓時宴說著,沸騰的心又冷靜了下來。
“雖然我很希望紅英還活著,而且也覺得你的推論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得不提醒顧親事你,這一切都只是推論,並沒有什麼可以支撐這個揣測的鐵證。”
“而且是建立在紅英還活著的基礎上。馬家一共有七個女兒,且家中養了不少武婢,就算棉錦當真是馬家人,那也未必就是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