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皇城司將綠翊樓翻了個遍,也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要將那花魁娘子抹了髮油,插滿金銀的頭髮扒開來看的。
顧甚微感嘆著,默默決定回去就在皇城司搜查秘籍中添上這麼一條。
她透過屋頂上的孔,繼續朝下看去。
韓時宴從綠翊的手中接過了那個細小的竹筒,死死地拽在了手中。
料事如神的不是他,是顧甚微。
從案發到現在,幾乎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計算當中。綠翊的確是隱瞞了重要證據,而且會主動交給他。
那個人,快的不只是劍。
“你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不要再有任何的隱瞞。”
聽到這話,綠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一個骨碌站了起身,拿起一旁小爐上的煮好的茶壺,先給韓時宴倒了一盞清茶。
然後方才娓娓道來。
“先前我並沒有撒謊,關御史來了之後便支開了我。我聽到他去茅廁的腳步聲。”
“我心中好奇,那茅廁有什麼可參的?難不成還有貪官汙吏會在那裡頭享樂不成?便在他回房之後,立即出了門想要去了那茅廁偷窺一二。”
蹲在房頂的顧甚微差點兒沒有憋住氣,茅廁能有什麼享樂?這姑娘是真能想啊!
“我一去,就瞧見有一個壯漢趴在了那裡。我當時嚇得說不出話來,正準備喊人,卻發現那壯漢的手中握著一個繡有綠色梅花的荷包。”
“那壯漢當時還有一口氣,他見到我之後,像是認錯了人一般,喃喃低語喚了一句敏音……”
“我的姐姐就叫夏敏音,她比我年長四歲。當年父親獲罪之後,我們都入了賤籍。姐姐直接去了蘇州城那邊的教坊,我則是輾轉來了汴京。”
綠翊說著聲音哽咽了幾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我們姐妹的針線活,都是同一位師父教出來的,且生得有幾分相似,那壯漢定是同我姐姐親近之人。”
顧甚微聽著,腦子轉得飛快。
綠翊樓只住了一位花魁娘子,並不算很大,走廊也不是很長。
按照綠翊的說法,關正清前腳回房,她後腳就去了茅廁,這個過程極短。
兇手在這個間隙殺了朱成,然後同她在走廊上“交匯”,“擦肩而過”之後,立即去房中殺死了坐在床邊準備看證據的關正清。
顧甚微想著,朝著綠翊樓的方向看了過去。
若換做是她,在茅廁裡殺死朱成之後,聽到綠翊的腳步聲,應該上牆。走廊狹窄,雙手撐開可貼在房頂之上,待綠翊路過便立即落地去殺關正清。可是,兇手為什麼不殺死綠翊,要留下她這個活口呢?
“我想上去問他,但是他已經斷氣了。我冷靜下來,立即轉身跑回了房間,姐姐都使人來汴京尋御史告狀了,肯定是身上發生了天大的事!”
綠翊說到這裡,眼中的激動瞬間變成了落寞。
“我去的時候,門敞開著,關御史已經倒在床榻上斷了氣了。我當時一心想要幫助姐姐,不讓她送來的東西被人拿走了,就衝了過去,在關御史的身上到處翻找。”
“當時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現在想起來,卻是後怕不已。”
“興許是老天爺還想要給我們這些苦命人留下一線生機,我在關御史的袖袋裡發現了那個小竹筒。裡面是一封信,是皇城司的一位大人,寫給我父親的信!我父親所做之事,全都是受他逼迫指使的!”
“我來不及細看,就將那東西藏了起來。因為心急,在翻找的時候,關御史身上的衣物被我扯爛了不說,上頭還留下了我的血手印……”
綠翊說著,又是噗通一聲跪了下地,“韓大人,小女子當真不是故意要汙衊關御史清白的。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我若是不剪掉那衣衫,我怕皇城司的人將我當做兇手抓起來。”
她說著,輕蔑一笑,“畢竟那群沒有人性的狗東西,根本就不講究什麼證據,他們胡亂抓人的事情還少嗎?”
顧甚微聞言,微微蹙了蹙眉頭。
原來如此,這樣朱成同綠翊對於皇城司的敵意,對於她的敵意就解釋得通了。
她想著,一個倒掛金鐘,不客氣的破窗而入……
裡頭的綠翊同韓時宴都被這突然飛來的人嚇了一大跳,蹭的一下雙雙站了起身。
顧甚微嘿嘿一笑,自顧自的走到了那小爐子邊,提起了火爐上煮著的茶水,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不客氣的拉了凳子,在火邊坐了下來。
見二人呆若木雞,顧甚微抿了一口茶,擺了擺手。
“繼續說啊!就當沒有我這個人,這屋頂上太冷了,西北風都喝飽了,進來暖和暖和。”
韓時宴額頭上的青筋跳起,他深吸了一口氣……
天下怎麼有顧甚微這麼無恥之人,才剛剛過河他就開始拆橋了。
他想著,朝著綠翊看了過去,對方果然痛不欲生,一臉夫君另尋新歡遭到背叛的震驚樣子!
就在此時此刻,他韓時宴聲名掃地。
當然,他本來也沒有什麼好名聲。
屋子裡靜寂得可聞針落,只有顧甚微喝茶時舒坦地感嘆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朝著綠翊看了過去,“朝中有不少貪官汙吏,但不能說文武百官都是貪官汙吏。同理皇城司亦是,我雖然是皇城司親事官,但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來幫你的呢?”
顧甚微說著,朝著韓時宴伸出了手,她看著綠翊又道,“當然了,不管我是來幫你的,還是來毀滅證據的,現在為時已晚了。你們兩個可都不是我的對手!”
見綠翊剛剛舒心一些的臉又騰起了怒意。
顧甚微嘖嘖了幾聲,“你為了自保汙衊關御史清白的時候,不是在告訴他什麼叫做人心險惡麼?”
“怎麼現在換我告訴伱人心險惡,你就怒不可抑了?”
她說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臉的疑惑。
“啊!不知道關御史憤怒不憤怒呢?唉,咱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畢竟他死了呢!”
顧甚微說到最後,看著綠翊的眼中帶了冷意,她站起身來走到了韓時宴跟前,從他手中拿過那個小竹筒,砰的一下直接拔開來,然後倒了倒,倒出了一張有些泛黃的信紙來。
韓時宴皺了皺眉頭,衝著綠翊說道,“如果你父親當年是冤案,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說著,又頓了頓,說道,“顧甚微雖然是皇城司的人,但是她不會看著人蒙冤受屈。”
顧甚微抖信的手微微一滯,隨即攤開了那封信。
幾乎是展開的那一瞬間,顧甚微的目光便落在了信的落款處,在那個地方有一枚紅色的印章,印章圖案繁複,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水田裡剛剛成熟的稻穗。
這圖案她不久前剛剛見過,就在皇城使張春庭的書房裡,那是他的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