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三王子的大隊人馬已經出發了。
他們本來當天一大早就準備要出發的,王百戶遇劫是臨時出的意外,雖說他本人最終被留了下來,但大部隊還是照常出發了。
王百戶被劫儘管有他本人的責任,但問題並不大。押送部隊會踢他出來,並不是在懲罰他,而是他身為奸細劫殺事件的當事人,需要留下來協助衛所進行調查而已。
當時在場的知情人裡,除了疤臉男是犯人以外,王太太是女眷,她兒子年紀還小,拍磚的鄰家女娃海棠也只是八、九歲大的小孩子,一臉稚氣的模樣。衛所方面覺得,唯一能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估計就只有王百戶一人了。押送胡人三王子的任務很重要,但別人也能辦,不差王百戶一人。他留下來幫忙把疤臉男給審清楚了,作用更大。
至於其中是否有衛所的人看到疤臉男的慘狀後,顧慮到王百戶老婆的情緒,才特地讓他留守肅州城的因素,那就只有當事人才知曉了。
疤臉男也不是在審訊剛開始的時候,就乖乖吐露情報的。等到他終於肯老實招供的時候,押送胡人三王子的大部隊已經抵達了甘州城,途中遭遇了兩波胡人偷襲,但人數都不多。都司派來的將士身手不凡,沒讓敵人有可趁之機,輕輕鬆鬆就把兩波胡人都給解決了,順道還俘虜了兩三個領頭的胡人小貴族,一道押送到甘州去。等都司審訊過俘虜,興許還能得到更多胡人方面的情報。
帶隊的將軍懷疑,來的兩波胡人都是斥候快騎,專職打探訊息、傳遞情報的,並非胡人救人的主力,只是因為一直沒等到疤臉男送回情報,胡人的大部隊才不曾出動。
這也能證明,肅州城裡除了疤臉男,應該已經沒有第二個胡人奸細存活了。否則王成復遇劫的事早已在城內傳開,胡人若在城中還有耳目,又怎會僅僅派出小貓三兩隻送死,便坐視押送三王子的大軍平安抵達甘州呢?
顧將軍用輕鬆的語氣告訴海西崖與謝文載等人:“胡人三王子已經順利關進甘州城大牢了。都司已經開始審訊幾個俘虜。孫永祿與他黨羽的案子也遞了上去,隨時可以開審。朝廷那邊也有了訊息,無論孫貴妃與孫閣老如何說情,聖上這一回都沒有輕易饒恕孫永祿的意思。他應該不會有機會再回邊軍來禍害我們了。如今再把城裡的胡人奸細清除乾淨,衛所上下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海西崖微笑道:“從前肅州城人員往來繁雜,難免會有奸細探子之流混入城中,暗地裡往外傳遞訊息。如今城中奸細已然肅清,只要日後緊守門戶,警惕胡人動向,我們就能有太平日子可過了。”
顧將軍嘆了口氣:“等瓜、沙二州的百姓全都內遷完畢,朝廷便要下令,緊閉關城,不許百姓再出嘉峪關了。雖說到時候會少了許多奸細探子,也能防備胡人來偷襲,可就怕……連商隊也會從此絕跡。雖說如今城中還算繁華,但我怕這樣的繁華不能長久,用不了幾年,就要荒涼下去。”
眾人忙出言安慰,老曹還道:“將軍不必擔心,肅州衛上下有那麼多將士呢,城裡也有許多百姓安居,若商隊不來,頂多就是沒那麼熱鬧罷了,又能荒涼到哪裡去?沒了胡人侵擾,奸細探子進不了關,我們也能過上清靜日子,省得成天提心吊膽的。”
顧青鴻將軍不由得苦笑。事情哪兒有這麼簡單?西北邊關那麼多城池,有幾個繁華如今日的肅州?等到商隊絕跡,城中光景必然就不一樣了。他倒不怕別的,只是擔心沒有了來往商隊,肅州衛甚至是其他西北邊軍的衛所,就會少財源,連糧草物資的供應,都無法保證了。
他們西北邊軍如今能過得這麼滋潤,靠的可不是朝廷的支援。
自打孫閣老入閣,朝廷撥給西北的軍資就總是被剋扣,理由五花八門的,聖上竟然也都信了!倘若不是鎮國公府早有準備,暗地裡提醒了各地衛所,又帶頭組建商隊私下做買賣收購大批糧食,保證了邊軍的糧草供應,西北邊軍早就支撐不住了。別說他們這些位置偏遠的衛所,怕是連都司所在的甘州衛,也不能保證人人都能吃飽飯不捱餓。
可一旦嘉峪關徹底閉鎖關門,商隊禁止出關,邊軍那些私底下的買賣肯定要大受影響。他們要如何保證自家衛所的糧草物資呢?
想到這裡,顧將軍就心情沉重。他正色對海西崖道:“海老哥,上回跟你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三將軍那邊已經準備好任命文書,只要你點頭,隨時都能發下來。大家夥兒就等著你拿主意呢!”
海西崖嘆了口氣:“顧將軍,咱們兩家是多年的交情了。你的意思,我懂。我在軍中也有三十年了,豈能不知好歹?過去因為一己私情荒廢了歲月,坐視衛所的兄弟們吃了這幾年的苦,我心裡也十分過意不去。既然將軍們沒有因此而埋怨我,反而對我寄予重望,倘若我還要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豈不是辜負了將軍與兄弟們的期待與信任?你放心,明兒我回了衛所,就去見指揮使……”
顧將軍大喜,緊緊握住海西崖的手:“太好了!海老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海西崖又回頭看了看坐在下手的表弟謝文載:“只是……我還是頭一回擔任這樣的職責,不但是一司主官,還要掌管文書往來之事,就怕會有所疏漏。我想把謝表弟帶上,幫著參贊一二。不過謝表弟身份敏感,怕是不方便廣而告之……”
顧將軍更加歡喜了:“沒問題!謝探花願意來我們衛所,這是我們的榮幸!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多嘴的……”
海棠與海礁在窗下偷聽到這裡,瞥見管家崔伯再一次朝他們使眼色,暗示他們趕緊離開,便齊齊露出羞澀的微笑,然後彎腰悄聲跑了。
他們跑回了東廂房,探頭瞧一眼祖母馬氏還在正房裡好好地跟崔嬸婆媳說話,為今日招待顧將軍在家中用餐一事做準備,暫時沒空找一對孫兒罵人,兄妹倆都鬆了口氣。
海棠關上門,在炕邊坐下了:“看來,爺爺是要升官了,既然是一司主官,那應該起碼是個正七品吧?先前將軍們的承諾,倒不是哄人的。”
海礁在炕桌對面慢慢坐下:“顧將軍好象在求爺爺似的。他這是……想要爺爺幫忙解決商隊不來肅州城後,衛所的糧草物資供應問題?這種事爺爺要如何解決?!”
“要麼是另找做生意的門路,要麼就是在本地搞屯田,反正爺爺會答應下來,說明他心裡是有數的,不必我們操心。”海棠道,“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胡人那邊。雖說奸細落網了,沒把三王子的訊息傳回去,可胡人明明有斥候發現了押送部隊,卻沒搖人來救,反而是自己上了,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胡人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