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璇璣樓的琉璃瓦時,凌知月正用千機鐲挑著盞羊角燈,細看青銅渾天儀上剝落的銅鏽。冰魄玄晶冷光映著二十八宿紋路,腕間胎記突然灼如烙鐵,這與她修復過的戰國星盤何其相似。
“凌姑娘好雅興。”顧晏的璇璣尺忽然橫在星軌間隙,尺尾折射的月光恰好補全玄武位缺失的星子,“三更天擅闖禁地,按律當斬。”
她反手將狼毒酒潑向震位,酒液遇銅綠騰起幽藍焰火:“太子殿下不妨先看看這個。”焰心凝成的鎏金星圖中,北疆雪狼圖騰正啃噬著南昭毒藤——正是幾日前紀連城與祁慕風在地宮交手時殘留的痕跡。
顧晏眸中寒芒微閃,量尺突然扣住她腕間胎記:“欽天監三十名博士都解不開的星軌,倒叫個江湖遊醫勘破了。”
“殿下可知星象會說謊?”凌知月指尖銀針穿透冷霧,在青銅表面蝕出深淺不一的凹痕,“熒惑守心之兆起於冰魄玄晶遇熱反光,所謂妖星現世不過是硫化物燃燒的光譜現象。”她特意咬重“光譜”二字,滿意地看到顧晏眉心一跳。
寅時的更鼓驚碎寂靜,樓外忽起金戈之聲。一隊玄甲衛撞開朱漆門,為首老者捧著明黃卷軸:“聖人口諭,宣淩氏女即刻入宮面聖!”
顧晏的璇璣尺在詔書上投下暗影:“裴公公來得巧,這渾天儀剛現了祥瑞。”老宦官掃過星軌上新鑄的鎏金紋,突然躬身退至廊柱陰影裡——那紋路正是天啟帝苦尋二十年的傳國密符。
凌九龍榻前的龍涎香裹著腐朽氣息。天啟帝枯槁的手掌摩挲著螭紋玉珏,垂暮帝王倚在九龍榻上:“聽說你能解璇璣樓百年謎題?”
“陛下中的是冰魄噬心散。”她突然上前扣住帝王脈門,千機鐲冷光映出皮下游走的青紫脈絡,“每逢朔望引暗河水入藥浴,毒素便隨水汽入肺。”
屏風後傳來杯盞碎裂聲,顧晏的蟒袍衣角掠過鎏金柱:“妖言惑眾!”
“殿下不妨查驗太醫院記檔。”凌知月甩出浸過酚酞的絲帕,遇帝王汗液瞬間顯出血色紋路,“三年來陛下咳血量與北疆進貢冰魄玄晶的數量,恰成等比數列。”
染血的帕子飄落御案,帝王渾濁的眼裡迸出精光:“你要何賞賜?”
“司天監少卿印,璇璣樓通行令。”她指尖銀針刺入自己腕間,黑血順著星圖胎記滴入玉盞,“再加三副冰魄玄晶——畢竟解毒需以毒攻毒。”
退至殿外丹墀,顧晏量尺抵住她後心:“凌大人要的是誅九族的權柄。”
“殿下不想要個能破局的棋子?”她反手亮出袖中密函,紀連城箭傷滲出的黑血在信箋凝成北疆密文,正是今晨祁慕風塞進藥箱的“賀禮”。
暮色染紅觀星臺時,八百里加急戰報撞入宮門。烽火臺次第亮起的狼煙中,凌知月望著掌心隨星象明滅的千機鐲,忽然聽見身後璇璣尺叩響玉階的輕音。
顧晏立在星軌儀投下的陰影裡,量尺尖端挑著半枚帶血的狼牙:“凌大人不妨猜猜,此刻紀連城是跪在宗廟懺悔……”他忽然逼近半步,沉水香混著血腥氣掠過她耳畔,“還是持著這信物,在冰原上號令鐵勒十三部?”
星塵落在狼牙染血的凹槽裡,映出個模糊的“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