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觸感讓程諾立馬辨認出來,手裡磨砂觸感的玩意兒正是她需要的手電筒。
按鈕開啟,射程近百米,周遭一切盡入眼底,恍若白晝。
她是繫結了什麼心想事成金手指嗎?
程諾難掩激動,為了確認心中猜測,她繼續道:“要是……再有輛車就好了。”
一秒、兩秒……十秒過去,四周空無一物。
“四輪沒有,兩輪的也行啊。”
回應程諾的依舊是死寂,要不是手上憑空出現的手電筒,她甚至以為剛才的一切只是個錯覺。
程諾撇撇嘴,就知道這種好事不會落在她頭上。
半個時辰後,程諾踏入云溪村地界。
孟家的磚瓦房在村落西邊,張三的茅屋在東側,她腳步沒停,拐道去了另外幾戶人家。
此時夜色已深,各家各戶用了晚食早早入睡,整個村子靜謐得宛若一汪秋水,只偶爾傳來幾聲遠處叢林驚鳥的鳴叫。
黑色身影淹沒在夜色中,矯健的身姿輕而易舉,越過一道道形同虛設的泥巴柵欄,就這麼堂而皇之在各家各戶翻進翻出,無一人發現這個平凡的夜晚,自家進了“小賊”。
晨光微露,云溪村從黑暗中展露出面容,陽光越過地平線,將這座安靜的小村莊喚醒,裊裊炊煙盤旋在半空,一聲聲雞鳴打破寧靜。
孟母習慣晚起,加上昨晚吃了鄰里孝敬的兩大碗豬蹄膀,半夜積食導致腸胃不適,竟吐了個乾乾淨淨,心疼的她後半夜捶胸頓足睡不著。
這會兒五臟廟叫囂起來,起床掃視一圈,扯著嗓子就開罵:“程四娘這個懶骨頭,日上三竿還不起床給老孃端洗臉水,我看她是……”
話說一半才想起來,程四娘偷人被她趕回孃家了,昨兒傳來訊息,在村口榕樹上吊,也不知現在死沒死。
孟母嗤笑一聲,死了才好,一了百了,她兒日後娶高門貴女,少了絆腳石豈不美哉,如果命大沒死也不怕,那幾個護短的哥哥一定會打上門來,她正好趁機發難博取同情,休了程四娘這個沒用的蠢貨。
罷了,不提那喪門星。
廚房還有半鍋羊肉湯,將金黃酥脆的白饃泡進去,浸泡吸收了湯汁的精華,軟糯可口的勁兒別提多鮮美,冬日早晨來上一碗,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心裡想著,嘴裡砸吧起來,她加快腳步往廚房走去,卻發現廚房上空有炊煙飄起,空氣裡全是羊肉湯的香味。
孟母一喜,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女兒懂事會下廚了?
她激動地推開廚房門:“靜兒啊,你起得真……”見到屋裡的人,她的話瞬間堵在嗓子裡,接著臉色大變:
“你怎麼在這兒?”
程諾看向孟母,打了個飽嗝:“在廚房當然是吃飯,不然,如廁嗎?”
方桌上擺著一個大盆和一堆骨頭棒子,因熬煮得夠時間,羊肉湯色奶白,可惜只剩湯底淺淺一層,別說是羊肉,連羊肉渣滓都不剩。
孟母發了瘋似的衝上前,心疼不已,又想起昨晚吐掉的豬蹄膀,鄰居送來給大郎的慶賀禮,她是一口沒吃上啊!
“程四娘,你個殺千刀的賤婦,誰準你動我家吃食的?”孟母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前去扣程諾嗓子眼。
程諾挑眉道:“你家?你兒子入贅我程家,這裡的一磚一瓦,一盆一碗都姓程。”
她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涼意。
孟母下意識嚥了口唾沫,第一次在兒媳婦面前產生退意,很快她正了正神色,義正言辭道:“你背夫偷漢,村裡都傳遍了,等我兒回來立馬休了你,你若是還要點臉,就應該龜在孃家少出來丟人現眼。”
程諾含笑看著她:“老婆子,你搞錯了吧,孟南洲贅婿一個,有什麼臉休妻,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要休,也是我程四娘休夫!”
老、老婆子?
程四娘是瘋了嗎?
孟母拍案而起,扶著胸口喘粗氣:“你、你……我兒子可是舉人!”
程諾只當沒聽見,撐著腰站起身,吃得有點多,得活動起來消化消化。
原以為習慣了前世的營養藥丸,她對吃食已經沒什麼興趣,早上見到羊肉湯的瞬間,五感瞬間被調動起來。
原來不是不喜歡,是雞蛋羹寡淡,哪裡比得上羊肉湯鮮美,一時嘴饞,吃多了些。
女人一副饜足的模樣落在孟母眼裡,刺眼非常,擼起袖子就要擰她胳膊,這些都是從前做習慣的動作,專挑藏在裡頭露不出來的地方,力道狠又不至於留下疤痕。
原主在丈夫面前抱怨過,被孟南洲一句“誰家媳婦不受婆母的氣,偏你嬌貴”懟了回來,好面子的她,不願跟家裡說,更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起,生怕打破辛苦維持的“幸福人設”,就這麼熬了五六年。
程諾可不受窩囊氣。
她趁孟母動手之際,另一隻手扯過對方胳膊,動作迅速用力向前一拉,身體往側面躲閃。
“哎呀——”
伴隨嘩啦倒地的盆碗和骨頭殘渣,孟母躺在其中,頭髮被湯汁澆溼,整個人狼狽不堪。
“賤蹄子!你敢推我!”
從來只有程四娘吃癟的份兒,何時輪到過孟母。
程諾雙手抱胸:“沒事吧,要我扶你嗎?”嘴上說得好聽,沒半點動作。
孟母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如果不是做夢,程四娘為什麼跟從前完全不同了。
她氣急攻心正要發作,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尖細的喊叫聲。
“大夥兒快來看啊,兒媳婦毆打婆婆啦,請鄰里街坊來給我娘主持公道!”
孟母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聽到女兒的話,立馬躺回地上,抱起膝蓋大喊:“哎呦,疼死了,我的腿啊,怕不是斷了……”
十八九歲穿粉色襖裙的少女小跑進屋,少女頭上梳著油亮的髮髻,上頭插著根精巧的銀簪和淡粉色珠花,面板在紅口脂的襯托下更顯白皙,只是臉上的神色憤恨,一副要把程諾大卸八塊的樣子。
孟南洲的妹妹孟思靜,從前沒少磋磨程四娘。
仗著兄長是秀才,自認為高人一等,跟村裡的姑娘們不一樣,在十五歲女孩就能嫁人的鄉下,生生拖到快二十還不願許配人家。孟母寵愛女兒,想攀個貴婿,如今孟南洲高中,一家子覺得離孟思靜嫁豪門的日子不遠了。
“程醜娘,我娘要是有個好歹,我哥不會放過你的!”
孟思靜看到一地的羊骨頭,後槽牙咬碎了,都說羊肉湯有滋潤面板,使肌膚光滑細膩的功效,她一滴沒碰著,全被這個醜女人吃了,她是豬嗎?
程諾攤攤手,一臉無辜:“我可沒動她。”
聞訊風風火火趕來的四鄰,很快將院子擠滿。
程諾視線在人群中一掃,果然有那日“抓姦”的幾個長舌婦,甚至連懶漢張三都趴在泥牆垛上看熱鬧。
很好,該來的全來了,好戲開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