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陵的石獸在月光下泛著磷火,看上去很詭異。
黑影閃入地宮的速度快得不似凡人,玖鳶彈指射出銅錢鏢封住機關石門,卻見那人早已站在天罡北斗陣中央。
青銅面具折射著幽光,男子抬手將匕首刺入陣眼,霎時地動山搖。
“你可知這是鎮龍穴?”玖鳶的星軌鏈纏上他手腕,卻觸到刺骨寒意,心下一驚:“那分明是死人才有的體溫。”
男子轉身時面具脫落半截,露出眼尾硃砂色疤痕,像極了天狼星旁新生的伴星,這顆星要三千年才會現世。
“女祭司的青絲倒是比綃衣更襯這亂世。”男子嗓音帶著金石相擊的冷意,指尖拂過正在龜裂的石壁,冷冷地說:“你以為修補的是晷紋?”
男子飛身過來,突然拽過玖鳶的手按在壁上,“摸到了嗎?兩個時空碰撞的心跳。”
掌心傳來的震顫讓玖鳶渾身發冷,她的頭髮漸漸變成泛白的灰色。
石壁在指尖下化作透明屏障,她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將卦籤刺入男子的眉心,男子渾身是血地倒下。
更遠處,兩輪血月正在蒼穹緩緩重合。
“噹啷”一聲,噬魂刃被扔到腳邊。
男子撕開自己的衣袖,露出腕間纏繞著黑氣的咒印:“每斬一個虛影,現世便多一道裂縫。祭司大人猜猜,是時空先崩塌,還是你的壽元先耗盡?”
男子身影沒入暗道的剎那,一片玄鱗飄落在地。
上面刻著:“昭月廿三年。”
玖鳶俯身拾起時,鱗片突然灼穿掌心,在血肉中烙出鳳凰焚天的圖騰,這與她背上自幼隱匿的胎記一模一樣。
石壁上的虛像在此刻轟然破碎。
玖鳶望著滿地星光殘片,突然發現每片都映著不同時空的自己:有身著嫁衣將匕首刺入帝王心臟的,有在城樓上抱著屍體跳入火海的,還有正在給眼尾描硃砂的......
暗河裡冷風捲著紙錢掠過腳邊,這條暗河的冷鳳在今夜格外刺骨。
她握緊噬魂刃看向顫抖的晷影,子午線不知何時已徹底斷裂。
遠處傳來宮牆崩塌的巨響,而掌心血正順著鳳凰翎羽的紋路,一滴一滴沒入虛空。
玖鳶的銀鈴在死寂中發出清脆顫音。
她彎腰拾起那片滾燙的玄鱗,鳳凰紋路在掌心灼燒的劇痛中愈發清晰。
石壁虛像崩裂的剎那,一塊碎片擦過她耳際,帶起一陣裹挾著硝煙味的寒風——那是一種死亡的氣息。
“昭月廿三年......”她忽然低喃,指尖無意識撫上鎖骨。
那裡本該有塊月牙形傷疤,此刻卻在玄鱗灼燒下顯現出淡淡的金紋。
記憶如被石子驚動的潭水,泛起層層漣漪。
地宮深處傳來細碎響動。
玖鳶將噬魂刃別在腰間,星軌鏈如銀蛇遊向聲源。
經過破碎的北斗陣時,她瞥見男子虛影消散處躺著塊青玉,正是方才石壁幻象裡,自己將卦籤刺入那人眉心時,從他頸間扯落的那枚。
玉璧入手溫涼,背面螭龍紋中嵌著硃砂刻就的“昭月廿三”。
當玖鳶的鮮血滲入紋路,玉面忽然浮現出細密星點,竟與師父臨終前用鶴羽筆在她背上繪製的星圖完全重合。
“原來如此。”她將玉璧貼近心口,九重綃衣無風自動。
暗河水流突然倒卷,無數紙錢化作灰白蝴蝶,簇擁著她飄向地宮穹頂。
當指尖觸及星圖中央的紫微星,七十二盞人魚燈同時爆出青焰。
青銅卦簽在掌心嗡鳴,玖鳶忽然記起七歲那年的占星儀式。
師父握著她的手刺破星盤,鮮血在白玉臺上蜿蜒成河圖洛書時,曾指著天狼星旁若隱若現的伴星說:“那是你的劫,亦是生門。”
此刻穹頂那顆血色伴星正瘋狂吞噬周圍星輝,玖鳶的青絲在氣旋中散成銀河。
她將玉璧按在星圖缺口,噬魂刃突然自行出鞘,在虛空中劃出帶著孔雀藍尾焰的弧光。
“蕭氏遺孤......”玖鳶望著刃身上浮現的銘文,嘆了一口氣道:“原來噬魂刃要飲夠九十九道王族血才能真正甦醒。”她反手割破腕間血脈,任鮮血浸透玉璧。
玖鳶的身上流淌著巫咸族的血,這種血能封印千年的妖。
當青玉變成血玉的剎那,整座地宮突然響起編鐘合鳴,這是驅散鬼魅的聲音。
黑影去而復返,玄色披風掃過之處,青銅人俑的眼窩裡開出曼珠沙華。
虛空中的男子抬手接住墜落的星圖碎片,面具下傳來輕笑:“祭司終於記起自己是誰了?”
星軌鏈纏上男子脖頸的瞬間,他腕間咒印突然暴起黑霧,將兩人拽入正在崩塌的時空裂隙。
無數記憶碎片如利刃擦身而過:
十二歲的自己在太學閣偷換帝王命盤,卻被硃砂濺染眉心的灼痛;及笄那日師父將青銅卦籤插入她天靈時,脊骨裡遊走的寒流;還有三日前在占星臺,看到南疆王捧著刻有鳳凰紋的襁褓踏入煉魂陣......
“你才是真正的鑰匙。”男子的聲音忽遠忽近。
玖鳶扯開衣襟露出脖頸,竟然與掌心相同的鳳凰紋,驚訝地說道:“當年蕭氏從祭壇偷走的不是噬魂刃,而是本該在昭月廿三年天火中焚盡的......”
話音未落,時空裂隙驟然收緊。
玖鳶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