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底的柴火,噼啪作響。
周鐵栓低著頭,往灶洞裡填了兩根樹枝,又拉著風箱鼓了兩下。
火焰明顯地旺了起來。
“別那麼大的火,再大點就把榛子炒糊啦……”
王紅英拍了一下週鐵栓的肩膀,鐵栓嘿嘿笑了起來。
榛子的香氣,已經瀰漫到了裡屋。
“娘,怎麼這麼香啊?”周鐵蛋狗鼻子一動一動的:“像炒花生米!”
“比炒花生米香多啦!”周鐵柱也跟著一聞一聞的。
周秀蘭有模有樣地跟著兩個哥哥學著,撅起嘴來,鼻孔朝天。
“肯定好吃。”她奶聲奶氣地說道。
“你們幾個饞鬼。”王紅英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伸手從鍋裡抓了一把,滾燙的榛子在手裡來回倒著手,她邊往手心裡吹著氣,邊走到裡屋,把榛子放在炕頭上:“鐵蛋,你給妹妹留幾個啊……”
鐵蛋剛要伸手,聽了她的話,嘿嘿笑起來,數了數炕頭的榛子。
“老妹,這仨給你,昂。”
他把三個榛子往周秀蘭面前推了推,然後往周鐵柱面前推了一顆:“二哥,這個給你。”
周鐵柱不滿道:“你為啥給我一個,給你倆?”
周鐵蛋眨巴眨巴眼睛,納悶道:“哥,三個榛子,要你你咋分?”
“我咋分?”周鐵柱愣道:“我肯定分出去倆,自己留一個啊。”
“對啊。你一個,我兩個。”周鐵蛋說完,和周秀蘭對視一眼。
倆小東西咯咯咯樂了起來。
周鐵柱無語地拿起最後一顆榛子,放進了嘴裡。
輕輕地咬下去。
滾燙的香氣,瞬間盈滿口腔,牙齒小心翼翼地咬下去,酥酥脆脆的口感,帶著濃郁的榛子香味,每一口,都無比的滿足,叫人慾罷不能。
“嗯~~好香啊~~~”
兄妹幾個,一臉陶醉地享受著炒榛子的美味之中。
“娘,給爹留了嗎?”
“留啦,好閨女!”
……
午後的陽光,照射在院子裡,暖洋洋的。
王紅英端著一盆炒好的榛子,來到石磨前。
石磨早就洗得乾乾淨淨,周鐵栓和林川也早已就位,兩個人一起握著石磨的木把手。
“準備好啦?”王紅英笑著問道。
“準備好了!”林川和周鐵栓用力點頭。
王紅英抓起一把還熱乎的榛子,放在石磨頂部的漏斗裡。
林川和周鐵栓一起用力,石磨緩緩轉動起來。
漏斗裡的榛子陸續掉進磨盤中間的縫隙。剛進入磨盤的榛子,在兩片磨盤的擠壓下,碎裂開來。隨著石磨持續轉動,果仁碎成小塊,在磨齒間翻滾、摩擦。這些小塊的果仁不斷被磨細,漸漸變成了粗糲的粉末。
榛子粉沿著磨盤邊緣不斷被擠出,緩緩灑落下來。王紅英拿著一把小苕帚,一邊往石磨裡放榛子,一邊把粗粉掃到盆裡。
等全部磨完,王紅英又把磨的粗粉倒進石磨裡,再磨了一遍。
如此重複了兩遍,一盆細膩的榛子面,終於磨了出來。
家裡沒有苞米麵了,可這難不住王紅英的巧手。
榛子面和了水,把泡好的野菜乾切碎,揉成一團,趁著鍋裡炒的灰鼠肉燉蘿蔔熱乎,往鍋的鐵面上一拍,野菜榛子餅就牢牢地貼在了大鍋裡。
小半斤榛子面,一大堆野菜,也貼出了七八個厚實的榛子餅。
看著周家四兄妹吃得那叫一個香,林川揪了好幾天的心,才算稍稍放鬆了些。
看來,只要能持續上山打獵,緩解全家人的糧食問題,應該是可以的。
只不過,這只是解決了眼下的困境。
現在是寒冬臘月,四兄妹的衣服也是個大難題。
看著每個人手上耳朵上的凍瘡,林川心裡一疼。
棉衣棉褲,帽子手套,還有圍巾,最好都能備上。
林川可不想看到周秀蘭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
先想辦法把這個冬天安穩地度過去,明年,就迎來真正的挑戰了。
別的先往後放放,多打獵才是要緊事。
……
林川拎著一隻斑鳩,走出院子,準備去劉三炮家換子彈。
“大兄弟,等會兒。”
王紅英在後面叫他。
林川回過頭來。
只見王紅英端了個盆,上面蓋了塊蒸飯的布。
“這是啥啊,嫂子?”林川問道。
“你給劉家三哥再送半斤榛子面去。”
王紅英小聲說道:“可藏好了,別讓外人瞧見。”
“嫂子,咱家都不夠吃,幹嘛送這個?”林川納悶道。
“哎呀,大家都困難,能幫襯一點是一點。”
王紅英把盆塞進他的懷裡,說道:“再說了,人家肯借你槍,這是多大的臉面?不得多謝謝人家?把關係處好,以後也方便……聽嫂子的,快去吧。”
“哎,好,那我去了,嫂子。”
林川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東北人有情有義,重情重義,這是黑土地養育起來的精氣神。
你敬我三分,我還你一丈。沒辦法,都是這樣的人。
來到劉三炮家,三炮媳婦兒見了半斤榛子面,眼睛都直溜了。
要論起美味來,那斑鳩當然比榛子面更吸引人。
可對於家庭主婦來說,斑鳩是菜,榛子面是主食,家裡沒吃的,主食比啥都好使。
更何況,足足有半斤吶。
這要是在大集上,一斤苞米麵六分錢,一斤白麵一毛八,一斤榛子面能賣到兩毛四。
這半斤榛子面,相當於兩斤苞米麵啊。
“哎呀林川老弟,你可幫了大忙啊。”
劉三炮把一盒子彈放在林川手裡,激動不已:“給,子彈。”
“三哥,不是十發子彈嗎?怎麼給這麼多?”
林川掂了掂手裡的子彈盒,看都沒看,問道。
這種7.62毫米步槍彈盒他太熟悉了,一盒是20發子彈。
“讓你拿就拿著。”
劉三炮把槍也遞到他手上:“你要是打的多了,記得幫襯一下三哥。”
“那肯定的,三哥。”林川接過槍,激動地說道。
劉三炮沒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哥,按理說,山上的獵物也不少啊。”
林川心裡有些困惑,問道:“為啥不組織大家上山打獵呢?”
“唉,不是不組織,是沒逼到那個份兒上,誰也不敢擔責任。”
“擔啥責任?”
“前幾年組織上山打獵,被野豬拱傷殘了好幾個,到現在還在鬧呢。”
劉三炮說道:“現在都指望著家裡的勞力掙工分養活全家,萬一出事兒,你說算公家的還是自己的?公家養一個傷殘的行,那全家好幾口子你咋養活?所以後來就不敢組織了……”
“要是都換成這種槍,不就保險多了?”
“嘿,你知道水連珠多貴?誰家買得起啊?算啦,不整那些沒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每天老老實實掙工分保險……你掙不了工分,就上山打獵吧。”
“三哥,你說……我有沒有辦法,也掙工分?”
林川猶豫了半天,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