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深夜,朔風呼嘯,利刃般割過任權的面龐。他騎著那輛破舊不堪的單車,在空寂無人的街道上奮力蹬行,車身吱呀作響,彷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耳機裡,重金屬音樂激昂澎湃,強烈的鼓點和爆裂的吉他音,試圖抵禦這徹骨的寒冷,卻難以驅散他心底的疲憊。
車筐裡,那本競賽資料被翻得破舊不堪,紙張泛黃,邊角嚴重捲曲,上面密密麻麻的筆記,是他無數個日夜拼搏的見證。為了這場至關重要的競賽,任權已連續多日在學校自習到深夜,每天都在海量的習題與複雜的公式中奮戰。此時,他的眼皮沉重得好似掛了鉛塊,全身的肌肉痠痛不已,可一想到週末的美好計劃,他便強打起精神,努力讓自己清醒。
“等週末,一定要睡個天昏地暗,把這些日子缺的覺都補回來。然後約阿宇去新開的電玩城,痛痛快快玩上一整天,好久沒放鬆過了。對了,還得去唱片店碰碰運氣,說不定能買到那張限量版專輯。”任權小聲嘀咕著,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一絲期待的微笑,腳下蹬車的動作也加快了幾分。
街邊的店鋪早已打烊,一扇扇緊閉的捲簾門,冰冷而毫無生氣。只有寥寥幾家24小時便利店,透出些許暖黃的燈光,在這寒夜中顯得格外孤寂。昏黃黯淡的路燈下,任權的影子被拉得又細又長,隨著單車的晃動,在地面上搖曳不定,彷彿是他此刻飄搖心境的寫照。
前方,是一個沒有訊號燈的路口。以往,任權每次經過這裡都會格外小心,今晚也不例外。他提前放緩車速,捏緊車閘,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在這寒冷刺骨的深夜,街道上車輛稀少,空曠寂靜,一切看似平靜如常。
然而,命運的黑手總是在人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悄然伸出。毫無徵兆地,一輛黑色轎車如脫韁的瘋牛,從左側岔路以極快的速度瘋狂逆行衝了出來。那刺眼的車燈,宛如惡魔的血紅雙眼,瞬間穿透夜幕,照亮了整個路口。轎車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如同一頭髮狂的猛獸在咆哮,徑直朝著任權的方向猛撲而來。
那一刻,時間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按下了暫停鍵。任權的瞳孔急劇收縮,心臟猛地一緊,彷彿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死死攥住。一股強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恐懼,如洶湧的黑色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維彷彿被凍住,整個人陷入了極度的驚恐與慌亂之中。雙手下意識地死死握住車把,指節因用力過度而變得慘白,如同冬日裡的枯骨;雙腳拼命踩向剎車,可慌亂之中,車輪只是在地面上徒勞地空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砰!”一聲震天巨響,金屬猛烈撞擊的聲音,彷彿要將這寒夜撕裂。任權整個人像一顆被高速射出的炮彈,被巨大的衝擊力瞬間高高拋起,在空中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弧線,那弧線彷彿是他生命的絕望軌跡。緊接著,他如同一袋沉重的沙袋,重重地摔落在堅硬冰冷的柏油路面上。
任權的衣物在這劇烈的撞擊與摩擦中,瞬間被撕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如同紛飛的雪花,在夜空中四散飄落。他的面板與粗糙的地面無情摩擦,大片大片地剝落,鮮血如泉湧般汩汩冒出,在冰冷的路面上迅速蔓延開來,形成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無數根燒得通紅的鋼針同時狠狠刺入,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頭都在承受著鑽心蝕骨的劇痛。頭部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眼前頓時金星亂冒,彷彿有無數星辰在眼前爆炸。溫熱的鮮血順著額頭、臉頰不停地流淌,很快便模糊了他的雙眼,世界在他眼中變得一片血紅。
在意識逐漸消散、陷入無盡黑暗的最後時刻,任權的腦海中如走馬燈般,快速閃過無數珍貴而熟悉的畫面。母親在廚房中忙碌的身影,那滿桌冒著騰騰熱氣、飽含母愛的可口飯菜;父親在臺燈下,戴著老花鏡,耐心為他講解難題的模樣,父親那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搭在他肩頭時傳遞的力量與鼓勵;好友阿宇在籃球場上活力四射的歡呼雀躍,兩人在雨中並肩漫步時的傾心交談、暢所欲言;還有那些他一直懷揣在心底、尚未實現的夢想,考上理想的大學,去看看外面更廣闊精彩的世界,在自己熱愛的領域發光發熱……這些曾經無比珍視的場景與夢想,此刻如脆弱的泡沫,在黑暗的現實面前,一個接一個地破碎、消逝。
“爸……媽……”任權的嘴唇微微顫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極其微弱、幾不可聞的聲音,隨後,整個人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世界在他眼前徹底歸於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任權在一片混沌迷茫中,緩緩恢復了些許意識。強烈刺眼的日光,如同一束束尖銳的利箭,直直刺向他的雙眼,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彷彿灌滿了鉛,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耳邊,傳來清脆悅耳卻又陌生的潺潺流水聲,彷彿是大自然演奏的一首神秘樂章。
“這是……哪兒?”任權喃喃自語,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他的腦袋彷彿被重錘連續敲擊過無數次,劇痛如洶湧的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襲來,無數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橫衝直撞,卻怎麼也拼湊不出完整清晰的畫面。
他拼盡全力,吃力地睜開雙眼,眼前呈現的景象,讓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徹底呆住。自己正躺在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邊,溪水如一條靈動的水晶絲帶,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粼粼波光。水底的鵝卵石圓潤光滑,色彩各異,宛如一顆顆珍貴的寶石;五彩斑斕的小魚小蝦,在石縫間自在穿梭、歡快嬉戲,彷彿在進行一場熱鬧的派對。
抬眼望去,連綿起伏的山巒環繞四周,彷彿是大地巨人精心構築的堅固壁壘。山上的植被鬱鬱蔥蔥,樹木高大挺拔,枝葉相互交織纏繞,形成一片浩瀚無垠的綠色海洋。雲霧如輕紗薄霧般,溫柔地繚繞在山間,如夢似幻,給這片山水增添了幾分神秘而迷人的色彩。遠處,幾座古樸典雅的建築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山林之間,屋頂的青瓦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煙囪裡升起裊裊炊煙,緩緩融入湛藍如寶石般的天空,宛如一幅絕美的山水畫卷。
任權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卻因動作幅度過大,牽扯到身上遍佈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再次摔倒。這時,他才驚覺自己身上那件原本整潔乾淨的校服,此刻已變得破爛不堪,成了一條條破碎的布條,勉強掛在身上,上面滿是灰塵、泥土與乾涸的血跡,顯得無比狼狽。
“我不是被車撞了嗎?怎麼會在這兒?難道我已經死了,這是天堂?可天堂怎麼會這麼疼?”任權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疑惑與慌亂,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迷茫與無助,慌亂地環顧四周,試圖在這陌生的一切中,找到哪怕一絲熟悉的痕跡。然而,映入眼簾的只有全然陌生的景象,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讓他感到安心與熟悉。
他咬著牙,強忍著身體的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雙腿顫抖得如同風中的殘葉,每邁出一步都無比艱難,彷彿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他沿著溪邊,腳步踉蹌地走著,一邊走,一邊聲嘶力竭地呼喊:“有人嗎?有沒有人啊!我要回家!”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山谷間不斷迴盪的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孤獨而絕望,彷彿是命運無情的嘲笑與捉弄。
任權的內心被絕望與無助徹底填滿,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隨時可能奪眶而出。他無比想念自己溫暖的家,想念父母那充滿愛意的懷抱,想念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個神秘而陌生的地方,更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回到家人身邊,回到那個他無比眷戀的世界。
“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任權低聲呢喃著,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與堅定。儘管心中充滿了恐懼與迷茫,但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吶喊:一定要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痛苦,拖著沉重如鉛的腳步,沿著小溪繼續前行,身影在這陌生而美麗的山水間,顯得格外孤獨與渺小,卻又帶著一絲不屈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