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半年後就得被他弄死,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他!
這個念頭在殷皎皎被蕭元馳要了第三回時跳出來,一直掛在心頭,掛到她疲憊地睡去。
這種事上蕭元馳從不懂憐香惜玉,只顧自己高興,肆意的攻城略地全不管她的感受,一度,她給他找理由,什麼男子粗心些很正常,尤其他這般軍中歷練出的漢子,越是粗心越剛正。
可那日,當她親眼看見他握著顧雪芝擦破皮的手高呼御醫時,她才發現,他不是不懂憐香惜玉,只是不憐惜她。
也對,他不愛她,何來憐惜?
帳頂懸著的花鳥紋鎏金銀香球,繚繞著蕭元馳慣用的沉水香,殷皎皎艱難地偏過頭,下一秒,愣住。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廝居然沒走!
每每同房後蕭元馳都是揮袖便走從不留宿,何以今日留了?
殷皎皎凝視著這張俊美的側臉,忍不住想起那場要命的初見。
春日登樓,她遠遠眺望得勝回朝的英武將軍,一望就望進了心底裡,從此只得一個夢想,那就是嫁給他。
為了實現這個夢想,她無所不用其極。
什麼相府嫡女的體面,什麼世家貴女的矜持,通通不要了,唯有蕭元馳的一個眼神一句話才是最要緊的,只要他說喜歡,她便去尋去學,只要有他出現的場合,哪怕是場枯燥的法會,她也削尖了腦袋鑽進去,湊到他身邊。
一天十二個時辰,她恨不能天天在他眼前晃,求他回頭看一眼。
這份痴心遮不住藏不了,很快傳遍了全大雍,街上隨便抓一個說書先生都能來一段殷相千金追夫記,也曾有好心人來勸,說秦王殿下這般屍山血海裡走出的男子,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你費盡心思也不過是勉強,倒不如及時收手,彼此體面。
但殷皎皎不肯,她偏要勉強,指望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蕭元馳有一天能看到她的真心。
那一天來的意外的快,但看到她真心的不是蕭元馳而是蕭元馳的父親,當今大雍的天子。
天子賜婚,將兩人強行綁在了一塊。
旨意降下那天,殷皎皎喜極而泣,只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不曾想,這會是悲劇的開始。
殷皎皎自嘲的一笑,重生前,她就是這般無可救藥。
出嫁前一夜,祖母拐彎抹角告誡她,秦王強勢有主意,即便嫁了到頭來也未必有好結果。
但殷皎皎不以為意,她堅定道:“祖母,有沒有好結果,我總得試過才知,再說,王爺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只要我努力,定能焐熱!”
帶著祖母的嘆息她進了秦王府,從此,沒了安生日子。
秦王明裡暗裡的敵人多,作為秦王妃,她屢屢陷入危局,光被綁被俘前前後後就有數次。
最後一次,那位番邦將軍道出了真相。
王妃,人家娶你不過是拿你當活靶子,還真以為是自己太弱連累他?你的秦王,心裡從來都只有寧遠縣主一個,就等著你死了給縣主讓位呢!
殷皎皎不信,她怒斥他汙衊,梗著脖子跟他理論,誓要為那頂天立地的好郎君正名,然後,然後……就被一箭射死了。
當胸一箭正中心臟,從後背直貫前胸,力透千鈞。
殷皎皎愕然看向箭頭處的標記,一個小小的馳字,古篆體,是蕭元馳箭筒裡的赤羽箭,工匠特別定製,唯有他能用。
毫無疑問,他一定是親自拉開了那把山河大弓放出了這支羽箭。
嚥氣前,她看到了蕭元馳風塵僕僕的上雲履,耳邊似真似幻傳來他的呼喚。
皎皎!
除非情熱上頭,他從不這麼叫她。
殷皎皎想要抬頭再看一眼這個心硬如鐵的男人,已然,不能夠了。
再睜眼,人在王府,距離死期還有半年。
話本上都說,死過一次的人通常會變得平和變得釋然,選擇放手遠離,殷皎皎貨真價實地死了一次,方知,都是放屁!
作者肯定沒死過,不然死生大仇要怎麼釋然?如何平和?
反正她不行。
回首前塵,殷皎皎自問沒做過任何對不起蕭元馳的事,他憑什麼要她的命?
她已經默許他們之間永遠有個顧雪芝了,甚至,她對他說了,若是實在放不下便娶進來,她必會善待。
她不求他的愛了,只求,只求他能給她留那麼一星半點的夫妻情分。
為什麼?
為什麼連這最後的一點期盼都不允許?
他就如此恨她,恨她至死嗎?
殷皎皎輕吸鼻子,忍住即將滾出的熱淚。
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
今日是嫁進王府後第五次遇襲,她在上山進香的途中被土匪擄去,索性,蕭元馳離得近來得也快,她在地牢裡屁股還沒坐熱,人已經出來了,算是有驚無險。
但下次,呵,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掐指一算,距離被一箭穿心還有些時日,若是不想重蹈覆轍必得做出改變。
她是被蕭元馳一箭射死的,想避開這個結局,要麼是蕭元馳不射箭,要麼是她不被抓。
但以後呢?
一日是秦王妃,一日便是堵在顧雪芝和蕭元馳情路上的絆腳石,蕭元馳上輩子會讓她死在番邦給顧雪芝讓位,這輩子難道不會?
她躲過了這回,難道沒有下一回?
想到這裡,辦法呼之欲出,要想活命,唯有主動出擊,先一步弄死蕭元馳,永絕後患!
孀居的王妃總好過屍骨無存。
殷皎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蕭元馳的頸子上。
那條頸子和下頜一起,組成了一條驚心動魄的優美曲線,曾無數次令殷皎皎心動。
但此刻,殷皎皎不心動,她死死盯住,開始在床上摸索。
情事開始前她正在沐浴,依稀記得曾以一根金簪挽發,蕭元馳第二次要她時,那根金簪被晃掉了,應當就在床鋪的某處。
她想要挪動身子又怕吵醒對方,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摸到那根簪子。
要命了!簪子的另一半被蕭元馳壓在了身下。
她只得屏息,再次挪動。
“嘶……”
渾身散架了一般痠軟。
狗男人!她無聲地啐了一口,無事,冷靜,再小心一點!取出簪子,對準喉嚨,然後快狠準的插下去,萬事俱休!
殷皎皎暗暗給自己鼓勁。
升官發財死夫郎人間樂事,以後就做個封心鎖愛的小寡婦,再養上那麼七八九個面首,日子美滋滋!
簪子終於被抽出。
殷皎皎勾起唇角,睜大雙眼,悄然舉起了手。
蕭元馳的頸子骨肉勻稱,每每與她交頸纏綿,也會說兩句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讓她以為,他也曾有過剎那真情。
殷皎皎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雜念。
不要心軟,不要猶豫,面前這個男人殺死過你,你們之間只有你死我活,再無半點私情!
再見了,蕭元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