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抱著虞燕往圓椅上一坐,李氏見他額上還冒著細細的汗珠,連忙拿絹帕往他臉上抹。
李氏的屋子裡雖然擺著冰盆,但是因為弘昐一直體弱受不得寒的緣故,室內溫度也只是靜坐著不會讓人出汗罷了。
她們這些不怎麼做活的人自然不會覺得熱,但是胤禛剛從外頭回來,如今怕是熱得慌。
胤禛將女兒放在腿上,接過一旁丫頭遞上來的寒瓜汁一飲而盡,心頭的燥熱瞬間被壓了個七七八八:“滿院子的女人只你這裡最貼爺的心。”
李氏抿唇笑道:“不過是託了跟爺相處的久的福氣。”
胤禛曬然一笑,這麼論起來,待年宮中的福晉才是與他相處最久的,可今日在福晉屋子裡他卻待得怎麼都不舒服。
虞燕見二人聊著聊著扯開了話題,忍不住扯了扯胤禛的衣袖,大著膽子喊道:“飯飯!”
“爺這次陪著汗阿瑪去巡視民間,許多同額林珠一般大的孩子早就跟著爹孃上桌一起吃東西了,不過東西稍微精細些。”胤禛有些壞心地扯了扯虞燕的小揪揪,“你別說,那些孩子個個都長得白白胖胖的。”
當然啦,正常情況下三歲的孩子只要不吃口味太重的東西就可以了,一直喝人奶什麼的絕對沒有必要!
或許是待在小孩殼子裡的緣故,虞燕忍不住嘟起嘴,用控訴的眼神望向幹壞事的胤禛。
李氏聽見白胖健康幾個字眼睛都亮了:“若真是這樣,珍珠,你再讓小廚房去攤個雞蛋餅,切碎點餵給格格吃。”
一想到自己終於能脫離喝奶的苦海,虞燕在心裡長長吐了一口氣,隨後看向安靜用膳的胤禛,忍不住伸出微微有肉的手一把抱住胤禛正在夾菜的手:“阿瑪,肉肉!”
她剛剛就發現了,自家這個便宜阿瑪吃起飯來挑食得很,黃瓜炒雞蛋他就挑著黃瓜吃,芹菜炒肉絲也只挑出來芹菜。
虞燕又看看他瘦削高挑的身體,應該是還在十多歲出頭的年紀,不吃肉怎麼行。
她聯想到後世說雍正年輕的時候騎射常年在兄弟裡面排行倒數,說不定就是因為他挑食,所以導致手臂缺少肌肉沒有力量。
胤禛看著自家閨女烏溜溜的大眼睛,心裡頓覺熨帖非常,原本要夾黃瓜的筷子頓時轉了個朝向,小廚房煎得嫩嫩的雞蛋劃入他的口中。
“咱們額林珠也會心疼阿瑪了。”李氏捂著嘴忍不住笑起來,“真是長大了。”
虞燕小口小口嚼著陳姑姑喂她的雞蛋餅,眼珠子骨碌碌轉,兩隻耳朵都豎了起來。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都是見風長。”胤禛用完膳便擱下筷子,“聽說弘昐病癒了,怎麼不抱出來給爺瞧瞧?”
一想到自家兒子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李氏心裡就為難得很。
她原本是打算將弘昐養得健康些再抱給四爺看的,否則現在這副模樣,便是李氏她這個親孃都忍不住有些嫌棄。
尤其是福晉的大阿哥弘暉身子骨雖弱,但如今長開了看起來和普通孩子沒什麼兩樣,有這樣一個嫡長子珠玉在前,四爺現在再來看她的弘昐,豈不是把弘昐一下子就比下去了。
虞燕多少猜到自家便宜額娘在想什麼,於是她便裝作小孩在胤禛身上扭來扭去,意圖轉移胤禛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再去想著看兒子了。
一旁的陳氏裝了半天的啞巴,見狀當機立斷快步走進碧紗櫥,隨後便抱著一個紅彤彤的襁褓過來了。
她把弘昐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小半張熟睡的臉蛋,或許是因為還在睡夢中的緣故,原本青白的臉蛋泛起了一絲紅潤。胤禛從來不親手抱兒子,因此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弘昐不過是個有些瘦弱的嬰兒。
李氏在心裡長吁了一口氣,還好表嫂靠譜,否則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弘昐身子弱,你好好照顧他。”胤禛滿意地點點頭,“今日爺剛從宮外回來,按慣例該歇在福晉那裡,不過你放心,明日爺便來你院子。”
李氏聞言立馬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那張春花秋月都遜色一籌的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直叫人心都甜化了。
胤禛狠擰了一把她的臉蛋:“真是個傻姑娘。”
該說不說,按照這情況來看的話,李氏在前期雍正的府上還是挺受寵的。
虞燕砸吧砸吧嘴巴,感覺自己有點牙酸。
胤禛離開後李氏也是鬆了一口氣,她原本繃直的脊背軟軟地靠回玫瑰椅上:“說起來也怪,每回四爺一進屋子,我都感覺和額娘請了宮裡嬤嬤來家裡教我規矩那會一樣,叫人一點也不鬆快。”
陳姑姑連忙掩了李氏的嘴急道:“姑娘這樣的話在家能說,在府裡可說不得。”
她心下一急,直將李氏當作沒出閣的姑娘,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嚇得煞白了臉,直愣愣地跪到地上一聲不吭。
李氏倒先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扶起陳姑姑:“屋子裡也沒有外人,珍珠瑪瑙兩個都是舅母仔細選過的妥帖人,表嫂何必自己嚇自己。”
虞燕坐在邊上玩著珍珠遞給她的撥浪鼓,心神卻俱數放在了李氏與陳姑姑的對話上。
“福晉身為正妻最是守禮,可是夫妻間光有相敬如賓也不是什麼好事。”陳姑姑知道自家這位表妹是嬌慣大的,有時候腦子確實轉不過彎,便直接將話揉碎了同她說,“說句難聽點的,但凡是男人就沒有一個不喜歡鮮活靈動的美人的,主子在四爺面前不要拘著也不要怕,光憑您這一張臉,日後前程就壞不到哪裡去。”
“舅母前日還說讓我在爺面前說話要提前過一遍腦子,否則我這張嘴容易壞事。”
陳姑姑啞然失笑:“主子性子太直了,額娘是怕您脫口而出說些不好聽的話,讓爺聽了不舒服。”
李氏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說白了她就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草包美人,趁著如今顏色好又嬌嫩的時候多籠絡籠絡四爺多生幾個孩子,日後哪怕年老色衰了,按照她們這位爺的秉性想來日子也過得差不到哪去。
虞燕聽得津津有味,可她只有兩歲的身體卻熬不住了,上眼皮下眼皮酸得直打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閉上了。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感受到自己被抱進一雙熟悉溫暖的臂彎,隨後就再也沒有意識了。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微亮,越桃和山梔正在輕手輕腳地洗漱穿衣。
陳姑姑是第一個發現虞燕醒來的人,她笑著將帕子浸到一旁備好的熱水裡,隨後伺候虞燕穿衣洗漱。
“今日正巧是初一,咱們得到福晉院子裡去請安。”陳姑姑往虞燕臉上擦了點薄薄的香脂,隨後低頭笑著對她道,“二格格今日要乖一點。”
虞燕乖巧地點點頭。
福晉的正院又要比李氏的院子大上不少,院子裡的下人哪怕沒活也規規矩矩地立在一邊,虞燕只覺得這些人活像會出氣的木俑,嚇得她打了個哆嗦。
屋子正中間的羅漢床上坐著一名女子,明明還年輕卻穿著件深葡萄紫緞繡繡球花氅衣。她面板不那麼白,甚至可以說有些黃,衣服穿在身上端莊穩重是顯出來了,年紀卻平白無故長了好幾歲。
尤其是她的下首左右兩邊分別站著的兩個女子,一個是虞燕的生母李氏,另一個她雖然不認識,卻也是位眉睫烏濃、杏眸含嗔的溫柔美人。
這樣一對比就更顯得她模樣寡淡了。
“二格格給福晉請安。”
陳姑姑抱著虞燕下蹲,虞燕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說什麼或者做什麼,便抱了拳頭裝了一回小孩,笑眯眯大聲道:“請安!”
原本安靜的正堂裡頓時傳來幾聲笑音,便是原來板著一張臉的福晉都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虞燕是如今府裡年紀最大的孩子,宋格格先前生下的大格格未逾月就沒了,弘暉、弘昀的年紀都比她小上兩歲,因此無論三個女人之間有什麼暗潮流動,對著這麼一個毫無威脅又玉雪可愛的女娃娃都是有著兩三分喜愛的。
陳姑姑把虞燕放到一旁的小榻上,拿了一串九連環來給她玩。
福晉端坐上首飲了一口金駿眉,對著自己的大丫頭冬青使了個眼色,旋即放下茶盞斂目道:“我前兩日給額娘請安的時候,額娘說咱們府里人還是太少了,雖說四爺在女色方面不算多上心,但終究要為子嗣考慮。”
這是要給她便宜阿瑪塞小妾的意思?
下方的李氏沒忍住,捏緊帕子問道:“可是娘娘賞人下來了。”
虞燕原本玩著九連環,聞言悄悄豎起了耳朵。
“嬤嬤們教了兩日規矩,如今人已經在後罩房等著了。”福晉頷首,“是泰州知州的女兒武氏,漢軍鑲黃旗出身。先前選秀的時候留了牌子卻遲遲沒有指婚,額娘見她顏色好心思巧,念著四爺子嗣少便指到了我們這來。”
武氏是跟著冬青一道進來的,她選秀的時候恰是十六歲,留了兩年便十八了。便是清代寬鬆的旗裝也掩蓋不住底下的腰細臀圓,難怪德妃會將她指給胤禛,恐怕還是因為信了古話說的臀圓好生養。
只見她走到中央,軟軟地跪到地上,就連請安的聲音也是小聲又酥軟,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虞燕歪過頭,心裡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一想到這些女孩被上位者當做物件一樣挑來選去,最後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就不止一次地慶幸還好自己穿越的身份讓她躲過了一劫,不用經歷這麼羞辱人的時刻。
真是該死的封建制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