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上的佃戶自從分到銀子後,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的,大年初一都不歇著,家家戶戶跟約好了似的都在家裡種青菜。之前種得少的,一大早就起來找木頭釘大木盒子,屋裡擺得滿滿的,甚至連床都騰出來了,一家人準備鑽柴草垛子。
人辛苦點怕什麼?只要侍弄得精心,青菜半個月就能賣了。
一兩銀子一斤,姑娘心善不克扣,分到手能得五百文呢,哪找這麼好的營生去?往年一年忙到頭手裡能落個幾十文就不錯了,趁著天冷菜貴趕緊種,早一天種下就早一天賣錢。
沈小樓聽說這事的時候都驚呆了,卷,太捲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佃戶越卷,她這個主家就越富有!
沈小樓初二去看過隔壁莊子上的書生,之後就沒再去了。她雖然抱著投資潛力股的心思,但上趕著不是買賣,去太勤了顯得她多不矜持?
人雖然沒去,那邊的情況卻是清楚的,聽說書生已經能下床走動了,這讓沈小樓十分羨慕。剛救下他時奄奄一息的模樣還歷歷在目,短短几天就恢復這麼好了,年輕的小夥子身體就是棒呀!反觀她,算了,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不提了。
今天初六了,掐指一算,宜出門,去看看書生吧。
“書生,新年好呀!”沈小樓本想再加一句“恭喜發財”的,話到嘴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人家是清貴的讀書人,發財什麼的多庸俗?
書生背對著窗戶站著,聞聲轉過身,“沈姑娘來了。”
唔,幾日沒見了,他更加好看了。
斜飛入鬢的長眉,含笑乾淨的黑眸,輕抿的微微上翹的薄唇。
這就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一張臉,就是人清瘦了點。
沈小樓目光一掃皺起了眉頭,“怎麼就你一個人?照顧你的人呢?他們是不是又偷懶了?”一開始她是找了自己莊上的佃戶照顧他,他醒來之後就換成他莊上的佃戶了,算上這次她來三回了,都沒有看到人。
書生卻好脾氣地笑笑,“是我讓他們走的,我一個人習慣了清靜,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自己照顧自己。”
“哪裡好得差不多了?瞧你的臉色蠟黃蠟黃的,你就是脾氣太好了,才縱得他們沒規矩。”沈小樓睨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吃過的瓜,恨鐵不成鋼,“本來我是想買你的莊子的,就是因為知道你這莊子上佃戶不省心才猶豫的,多虧猶豫了,要不然……哼,這會你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所以在下運氣很好,遇到了沈姑娘。”書生也不生氣,還對著沈小樓鄭重施禮,認真說道:“不用買,這個莊子在下願意送給沈姑娘。”
“真的?”還有這好事!
書生點頭,“在下的肺腑之言。”
沈小樓見他神情不像作偽,十分高興,卻拒絕了,“不要,我怎麼能收你這麼貴重的東西?”
書生卻道:“自雙親亡故後,在下雖家道中落,但家中還是有幾分薄財的,一個小莊子,跟沈姑娘的救命之恩相比,太過寒酸了。”
“那也不要,我救你不是圖你的莊子。”沈小樓態度堅決,義正詞嚴,“我要是拿了你的莊子,我成什麼人了?”
沈小樓的道德底線真不高,要不是為了圖謀以後,這個莊子她肯定就拿著了,她憑真本事掙的,為什麼不要?
書生急了,連忙解釋,“不是,沈姑娘,在下絕對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那就打住,不要再提這事了。”沈小樓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俏皮又可愛。
“好,在下聽沈姑娘的。”書生看向沈小樓,她有一雙被冰水洗滌過的眸子,乾淨澄澈。
書生笑得那麼溫柔,彷彿冬日裡開出的春花,猝不及防擊中了沈小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看著這樣的書生,她都忍不住有些發愁。
書生文弱秀雅,哪哪都賞心悅目,就是太好騙了吧,就算將來能擠過科舉這座獨木橋,就他這性子,在官場上能走多遠?她的投資不會打水漂了吧?要是成了炮灰,這麼好看的男人,多可惜!
沈小樓擔心自己白忙活一場,而在書生眼裡,沈小樓則是個天真善良的姑娘,嘴上說著狠話,其實對人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就是身體太差了,隔三差五就生病,成天病懨懨的,他瞧著像是胎裡帶的弱症。不過這姑娘特別堅強,每天都樂呵呵的,跟他以前見過的姑娘都不一樣。
沈小樓回去的時候在外面遇到了李媽媽,她正轉頭往後看,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沈小樓抱著胳膊好整以暇,一點都不意外,“李媽媽,你這是要去哪?”
沈小樓也沒指望一次就能嚇住她,不過她能憋這麼久才有動作,也算沉得住氣了。
“啊,姑,姑娘?!”突然出現的沈小樓嚇了李媽媽一跳,她神色慌張,“奴婢,奴婢,繡線用完了,奴婢想去買一些。”
“李媽媽,你覺得這話我信嗎?”沈小樓聲音溫柔,甚至好心地建議,“要不你再想一想,編個能說服我理由?”
李媽媽眼神閃爍,嘴上卻不住喊冤,“奴婢說的是實話,姑娘明察啊!”
“明察?”沈小樓哂笑,好似這兩個字無比可笑,“李媽媽,你怕是沒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我說過不許你出這座院子,你現在是要幹什麼去?讓我猜一猜,你是去鎮上,還是要進城裡?或者你是想回京?回京向你的主子告我一狀!”
“冤枉,奴婢冤枉,奴婢的主子是姑娘,奴婢也沒想回京,奴婢真的是想去買繡線!奴婢說的都是真的,要是有一句假話,就讓奴婢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李媽媽詛咒發誓,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去買繡線的。
“天打雷劈?老天爺能忙得過來嗎?”沈小樓笑意不達眼底,“你蠱惑二丫,想讓她幫你傳遞訊息,你以為本姑娘不知道嗎?本姑娘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跟你計較罷了。”
“既然你要作死,姑娘我成全你!我這雙手呀,可乾淨了,本來不想染上鮮血的,可你偏偏沒眼色,非要挑戰我的底線。”
沈小樓上前一步薅住李媽媽的衣領,“我給你挑好了,今兒初六,吉日,百無禁忌,你去死一死吧!到了閻王殿,閻王爺問你死因,你就說你是作死的。”
她看著李媽媽就像看一個死人。
李媽媽清楚地看到沈小樓眼底的殺意,這才意識到她來真的,不是嚇唬她,嚇得面如土色,一邊掙扎一邊求饒,“姑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沈小樓充耳不聞,拽著李媽媽朝山上走去。
明明李媽媽比她高,比她壯,在她手底下卻跟小雞仔似的掙脫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