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我就走到了集市上,打算找一份活幹,可惜的是,我去到的地方都不缺人,我只有去那家酒樓,這個酒樓是本鎮上最高的樓閣,名曰“醉仙樓”,那些打扮的格外妖豔的女子就站在門口招攬客人,這裡面大多是達官貴人,站在樓閣外就能聽到裡面觥籌交錯,歡笑不已,我在考慮該不該進去。
這時候,一位體態風流,濃妝豔抹,笑得很熱情的婦人無比殷勤地靠了過來,我正尋思她是酒店的老闆娘的時候,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打量著我,不禁嘖嘖讚歎:“我最喜歡這樣模樣生得好的姑娘了,不妨裡面坐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拉到了酒樓裡。
我才看見閣樓裡的氣派,都是檀木雕花椅,安置在專供表演的舞臺下面,雕樑玉柱,臺下有陪酒的女人甜膩地對客人說:”客官,喝酒~”斟酒的姿態嫵媚動人,讓人骨頭都酥了,客人們會與她們調侃之際去捏捏她們臉蛋或摸她們手,她們也不惱,儘管配合地斟酒。
我不由地把視線轉移到了臺上,有歌女在臺上唱著歌,那歌女的音喉甜甜的,半彈著琵琶半遮面,彈奏的是江南的曲調,很優美動人。
臺下的賓客無不拍手叫絕的,他們的桌上,都擺放著山珍海味,在色澤上,無比引誘人,我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吞嚥了下口水,這一幕卻被老闆娘看到了眼裡,不禁掩嘴而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待會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給你送來。”她豪言豪語。
“不必了。”我禮貌回應。
“我就喜歡像你這樣文靜乖巧的小丫頭。”她邊說邊牽著我的手引進了一個廂房的一個梳妝鏡前。
我這才有些慌張,覺察到她是騙我來這伺候客人了,“姐姐,我過來只想找一個累活做,比如刷碗之類的。”
“像你這樣漂亮的臉蛋,刷碗不就可惜了。這些都是年近六旬大媽幹得活。”
“可是我只能做那個活,不瞞你說,嬸嬸臥病在床,大夫限我三天內賺到五十兩。”我緊張到支支吾吾。
“你以為刷碗三天就能賺那麼多,那是不可能的。”她開心地笑了一陣後,又有些神秘地湊到我耳根,認真道:“三天內陪客人喝酒,只要討客人歡喜,保證賺得比五十兩還多。“
我聽到她說的話,不禁心一動,但我知道渙西和嬸嬸一定不喜歡陪客人喝酒的小芹,我儘量推脫:“我不會喝酒,讓我走!”
我從鏡內看到的她的臉顯然是有了些慍色,但是她儘量掩飾住了,但是她對我說的話顯然帶著威脅:“小丫頭,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莫非你嬸嬸在你心裡不重要?”
她這樣的話正中我的軟肋,還有一點是第一次面對這讓我害怕的場面,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整個人幾乎是癱坐在鏡前,像個人偶一樣被老闆娘擺佈著,她在我身後細細地為我梳著頭髮,像在欣賞一個格外精美的東西。
淚水在我眼裡打轉,哽咽的聲音越發從喉嚨裡冒出來,我儘量把這種情緒壓下去:“我說好的,只做兩天。”“行,行。”她格外高興,皺紋在她臉上開花。
鬼知道,她會不會放我走呢,前面是一段不可測的未來,但我得硬著頭皮做下去。
她為我打扮好了就讓我看向銅鏡,我竟然一眼沒看出那是我。因為我沒有想過我有這麼漂亮的時候。
我跟著老闆娘的步子來到了廳堂內,仍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只是這種熱鬧並不是他們喝酒喝得歡的時候,而似乎帶著嘲弄和起鬨,在臺上,我看不見了那歌女,那歌女的琵琶被摔壞在地上。
走近了,卻看見她正趴在地上,被一個模樣生的俊朗,但是品行不端正的紈絝子弟踩在腳底強迫著吃地上的花生米:“爺讓你喝酒,你偏不,現在要讓你嚐嚐甜頭了!”
大家都在一旁看熱鬧地看著這歌女哭紅了眼,卻沒有人來幫忙。
我看見他們大多都帶著笑意看向趴在地上的歌女,有一個人,身著淡青色的華服,身披一件雪白的寬大衣袍。坐在位置上,還能小品著酒,很悠閒自在,卻似乎對這樣的情形也不管不顧,他淡漠地令我生氣。
但我並沒有衝他生氣,我只是逞能地走到那位紈絝子弟面前,好言好語對他:“你放過那個姑娘,我陪你喝酒!”
他有些好笑地打量著我,但他還是放開了腳,我拉著那姑娘緩緩站起,她釵彈鬢松,臉上滿是淚痕,顯然有掌摑的痕跡。
“為什麼你不喝酒?”我悄悄問她。“因為我不會喝酒,他卻逼我喝!”她悄悄對我說,又哭了起來。
"你們兩說什麼呢?“那紈絝子弟吼道。
我把那歌女護到了身後,對他綻開了一個微笑:“她不會喝,我替她喝,要怎麼個喝法?”
”我最喜歡你這樣豪爽的人,來,這樣吧,第一杯,你替我滿上,我替你滿上,我們來喝交杯酒怎麼樣!“對他這無理的要求,我忍住了欲要爆發的脾氣,也難怪那位歌女會不從,繼續給了他一個微笑:“可以。”
他格外高興地為我斟滿了酒,我也為他斟滿了酒,我因為害怕,索性閉上了眼,一口吞嚥了下去,我在心裡對渙西說,希望他原諒我,我只是為了嬸嬸,一口酒下肚,烈的厲害,淚水在我眼裡打轉轉。他卻砸了砸嘴,意猶未盡地看著我哂笑:
“來,第二杯,我要你在我懷裡餵給我喝,我餵給你喝!”他說著對我噁心地動手動腳。
只有噁心的人才會提出這麼噁心的要求,我一下子忍受不了了,那種故意迎合,獻媚的事情我學不過來,況且他還一副不尊重人的誕皮的模樣。
我無法掩飾此時憤怒的心情,“如果你想喝的話,”我一如一開始那樣溫和的語氣,“我讓你喝!”我提高了音量,手裡提著的酒壺一下子澆到了他臉上。我知道烈酒澆到臉上的滋味不好受。
果然,“啊~“他尖叫起來。周圍的看客笑了起來,他在我眼裡狼狽地就似就是一頭豬!老闆娘狠狠用眼神剜了我一眼,我一點也不在意,只覺得內心的痛快,我和歌女相視一看,她也笑了。
不知道此時,我怎麼突然想喝酒,因為我突然傷感起來,以前被別人欺負的時候,至少有渙西,而如今,他進京趕考已將近一年了,我好想他啊。
我突然看到了剛才那個坐在座位上一個人喝酒表情淡漠的公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我的心一驚,不就是上次那個變戲法的公子嗎,但是我並沒有因為看到熟人而高興,因為我覺得他剛才冷漠的樣子真令我失望。
我只是坐到了他位置跟前,不客氣地喝起了他酒瓶子裡的酒,他疑惑卻又好笑地看著我。
野丫頭有時候就這麼瘋狂,也不管它辣不辣,嗆不嗆,一仰脖全喝了下去,酒勁上來了,我一閉上了眼就想到了渙西,嬸嬸,全沒有顧及對面那公子的表情。我喝醉了倒在了桌子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我是聽見了耳邊綿長悠揚的簫聲才醒來的。我感覺到風吹在身上很冷,周圍一片漆黑,而且我躺在冰冷的臺階上,“我什麼時候躺在這的?''我驚坐起。
直到心願樹上的燈籠豁然點亮時,我才看清這是平日裡祈福的那棵市中央的心願樹。
突然一激靈,想到讓人詭異的是,這燈籠怎麼突然全部點亮了,頭腦一下子清醒,耳畔的簫聲停止,藉著燈籠的光,我看到了那個穿著淡青色華服的男子正瀟灑地躺在枝丫上,品著酒,他的左手拿著一把蕭。
他怎麼會有這樣的癖好!
他將簫別在腰間,拿著酒壺縱身跳了下來,他跳下來的姿勢很輕,但是很優雅,衣袍就很飄逸地隨風蹁躚而起,落下。
“你今天真有趣!”他爽朗地笑了。
我知道是我喝酒多了,鬧出的笑話。但是我並沒有理他。他也依著我坐在了臺階上,自顧喝著酒,”你是在怪我沒有幫那個歌女?“
我點了點頭,“我沒有想過,你是那麼淡漠的一個人。“
“所有人都淡漠,不是嗎?而且多管閒事不是我的專長。”他品了一口酒,眸光深邃。
“那你的專長是什麼?變戲法嗎?”我小聲嘀咕,卻被他聽見了。他知道我在責備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有時候越幫越亂,不如不幫,況且,我只是幫我在乎的人。”他話語裡的意思我並沒有理會。
我只是看到了樹上的燈籠自顧發起了呆:”你是怎麼做到的,燈籠上的燈都點亮了?”
“既然是戲法,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他品了一口酒。
”也對。“我淡淡的回應了一句,但是我感覺到這是敷衍,因為我的神思卻很悵惘,沒有錢嬸嬸怎麼辦。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突然在我耳邊提起。
“是我父親的忌日。”我沉痛地說。
亦是我的生辰。
這世上發生的事本就是一個笑話。
我原本不願意記起,想要忘記。可是過往的那個畫面又嘲弄般地湧上了心頭,每年的這一天,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那個少女穿著一身白色衣裙,總會在父親墳前的荒野前跳舞,那是我自己給自己編排的舞。為了記念父親。
只是,這樣的儀式隨著年齡漸漸遺忘了,因為試著忘記,就會少一點疼痛。
渙西為我慶祝生辰,他在荒野裡看我跳這支舞。
他說,我是荒野裡飛舞的白蝴蝶。我卻說,我只是開在荒野裡的小野花。
我漸漸忘記這個悲涼的日子,因為這個日子,讓我想起了父親已逝,還有母親離開了我。
我對渙西說,自此,我不再有生辰。
我生命裡,只有兩個親人,你,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