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大學城外面的小吃一條街依舊熱鬧，但後巷卻很冷清，只有稀稀落落幾個出來扔垃圾的員工，他們急匆匆扔完垃圾就回去，誰都沒注意到坐在一家奶茶店後門口臺階上的男生。
男生穿著很簡單的白襯衫黑色西裝褲，襯衫領口戴了個黑色領結，明明是很普通的樣式，穿在男生身上卻有種別樣的美感——襯衫下襬被扎進褲腰，勾勒出男生細瘦的腰身，兩條包裹在布料中的長腿隨意曲起。
路燈照在他戴了口罩的面龐上，面板很白，只露出一雙眼睛，雙眼皮，睫毛很長，眉頭微微皺起，正低頭看著手中的手機。
手機螢幕上是一條備註名為孟一舟的人剛發來的訊息：容初，又沒過，還要繼續投嗎？
得到這個答案，容初也沒多意外。
孟一舟是音樂系的學生，也是容初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前段時間，容初拜託路子比較廣的孟一舟替自己向音樂公司投遞一首歌，要的報酬是一萬。
這個價格並不貴，容初不是專業出生，又沒有一點名氣，這首歌還是他的處女作。
十月份夜晚的風並不算很冷，容初拿紙巾擦乾手，打字回覆：暫時不投了，謝謝
孟一舟很快回復：要我說你自己唱得了，你當初就不該放棄學音樂，你唱歌那麼好，又會寫歌，跑去唸什麼歷史？
身後傳來店長的聲音，容初起身，眉頭已經松展開，手指往下滑，滑到一個備註名為“陸竭經紀人許川”的微信，他點開，給對方發了條訊息。
[容嬤嬤]：您好，您說的事情我考慮好了，請問什麼時候籤合同？
許川並沒有立馬回覆。
容初切出去回覆孟一舟：唱不了，我要結婚了，我老公不允許我拋頭露面
[孟一舟]：？？？？
沒有再顧得上孟一舟一連數十條震驚的訊息，容初轉身回了店內。
具體的情況，他得等一切定下來才能和孟一舟解釋清楚。
也不怪孟一舟，就連容初自己都很震驚。
畢竟他只是個單身二十一年的大學生，誰料到幾天之前，有個自稱是陸竭經紀人的男人找上他，問他願不願意和陸竭結婚。
容初認為自己遇到了騙子，差點當場報警。
好在許川及時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常年出現在娛樂頭條裡的臉——身為陸竭的經紀人，許川也經常被迫拋頭露面。
沒辦法，誰讓陸竭太火，年少成名，二十來歲拿了影帝，長得好，演技好，就算忽略他過於硬挺的家庭背景，放在娛樂圈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但就在半個多月前，陸竭出事了。
容初並不追星，不過這事兒鬧得太大，容初每天上課都能聽見別人在討論，出道以來粉絲一直稱潔身自好的陸竭出入一家疑似有情、色交易的酒店，疑似被拍到吸毒，恰好陸竭被拍那天，警方在酒店抓獲了一屋癮君子。
什麼情、色交易酒店！
之前在那家酒店兼職過的容初在內心吶喊。
分明就是那些被抓的人把酒店名聲破壞了。
一和黃賭毒沾上邊，陸竭的名譽肯定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即使他工作室很快發出了檢驗報告澄清，但當代網民如今壓根不信這些，什麼報告都不可信，影片擺在那兒，陸竭又完全不解釋那天到底為什麼出現在那裡。
總之，這段時間，容初聽見的全都是關於陸竭的負、面新聞。
他也粗略瞭解到，陸竭出道至今二十年，因為背景雄厚，演技好名氣又大，經常在片場欺壓小明星、耍大牌，記者問問題他基本不回答，電影釋出會也經常缺席。
總之，就是陸竭脾氣很差，不太受人待見。
牆倒眾人推，以前沒人敢碰陸竭，現在一出事，什麼都爆出來了。
容初雖然不追星，但深知娛樂圈水深。
因此，許川找上自己的時候，容初滿腦子都是——陸竭不會家暴吧？
甚至直接忽略了陸竭為什麼要跟他結婚這一點。
不怪他。
聽說碰毒的人多少精神有點毛病。
許川估計是看出他的擔憂，笑著朝他說：“陸竭並不吸毒，這點你可以放心。”
許川說完，還順便給容初遞了一份合約，讓他回去慢慢看。
打工結束後回到宿舍，兩個舍友已經各自拉上床簾過各自的夜生活，容初再度翻開這份合約。
上次許川連讓他把合約退回去的機會都沒給，就匆匆戴上口罩離開了，看起來很怕被人發現。
容初之前並沒有起過答應的念頭。
他還年輕，剛過法定結婚年齡，如今同性結婚已經合法，但沒談過戀愛的容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
按照許川的說法，他和陸竭是假結婚，但容初一直認為婚姻很神聖，以後就算過了合約期離婚了，也會留下記錄。
而現在。
容初翻開這份合約。
上次他只匆匆看了幾眼，光注意到合約上提及的：甲方會支付給乙方一千萬作為報酬。
一千萬，是容初這個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大數目。
那一點離婚記錄算得上什麼？
容初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但在金錢面前，原則算得上什麼？
又不是讓他去殺人放火。
只不過是和陸竭領一張結婚證，然後搬進陸竭家中，和陸竭同居，和陸竭參加一檔全網直播的綜藝。
這比殺人放火容易多了。
應該。
容初往下翻。
在同居期間，他需要和陸竭培養感情，包括且只限於瞭解雙方喜好、適應雙方親密行為、擁抱、點到即止的親吻……
後面那幾點，對於連牽手還沒有過的容初來說，簡直是……出賣肉、體。
容初耳根有些發燙，接著往下看——
如果哪一方有違背以上的出格舉動，皆視為違約。
這點應該不用擔心。
容初不捨得那一千萬，也不可能對陸竭那種“脾氣很差”的大明星動心，即使陸竭擁有一張人神共憤的臉和身材。
而陸竭。
像陸竭這樣的人，見慣了娛樂圈的光鮮亮麗，應該不會看上他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大學生。
合約最後一條：在履行合約期間，乙方不得擅自在公眾平臺露面。
這和賣身沒什麼區別。
還是有的。
給的錢更多。
合約上內容並不算多，許川上次說，具體他們再見面的時候詳談。
也許是因為知道容初真的很缺錢，許川似乎篤定了他會答應。
在容初快睡著之前，許川終於發來了訊息：明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派人來接你
[容嬤嬤]：早上就可以
[陸竭經紀人許川]：那明早八點，校門口，車牌號……
第二天容初沒有課，他起床的時候舍友還在睡，這兩個人打了一晚上游戲，容初睡覺的時候都聽見了遊戲音樂聲。
他們是四人間，本來宿舍只有兩個人住，容初大二上學期換宿舍，搬進來之後就變成了三人。
住了一年半，容初很少在空閒時待在宿舍，和舍友關係平平，一個星期可能都說不上幾句話。
容初出來的時候才七點半，路上不少在趕早八的學生。
路過他，也會有人側目。
容初本來認為自己來得已經夠早了，沒想到他剛出校門就發現了許川說的那輛車，他記性好，已經記住了車牌號。
車停在離校門口不遠處的樹蔭下，黑色的保姆車，很普通的牌子，學校外面經常會有各式各樣的名車停著，所以這輛保姆車並不打眼。
容初並沒有立馬過去，先給許川發了條訊息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
[陸竭經紀人許川]：好的，上車。
容初剛要過去，保姆車似乎看到了他，朝著他緩緩開了過來，一直到他面前停下。
車門被開啟，許川坐在裡側的位置朝容初露出一個職業式微笑，“上車吧。”
上次見面太匆忙，容初還懷疑是騙子，根本沒有冒出什麼緊張的情緒來，現在許川這麼正式，他反倒有些侷促起來。
容初上了車，規規矩矩坐下，跟個小學生一樣的坐姿，雙腿併攏脊背挺直。
許川說：“你不用緊張。”
容初心想自己怎麼能不緊張？
這關乎到一千萬。
也關乎到他的終身大事。
他視線落在前面的椅背上，估計是保姆車為了隱秘性，前排的擋板都升起來了，根本看不見司機的後腦勺。
他沒注意到許川往最後一排看了一眼，才接著對他說：“大概的一些情況已經在給你的合約上列出來了，你應該已經看過那份合約。”
容初點頭。
“對合約內容，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許川的態度太公事公辦，也讓容初稍微放鬆下來。
對於許川、對於陸竭來說，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那麼對於他容初來說，這也只是一份工資不菲的工作。
容初倒是沒有什麼別的問題，只有一個關乎自己人身安危的。
他思考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問許川：“陸竭他，家暴嗎？”
車內安靜了小半分鐘。
許川臉上的笑意也頓住了，估計是沒料到容初會問這種問題，向來面對鏡頭非常從容的許大經紀人表情非常精彩。
容初攥緊手指。
他沒法從許川臉上看出正確答案，只不過如果陸竭真的家暴，他認為自己需要先給自己買個意外保險，到時候保險也能獲得不少理賠。
他正在思考，突然發現許川緩緩轉過頭，朝後排看過去。
緊接著，車上傳來第四個人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笑意，“我並沒有這種違法的愛好。”
容初機械性轉頭，對上一雙笑意盈盈的雙眼，這雙眼睛的主人正隨意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在一起，膝蓋上還放了一張照片。
對方正用一種十分放鬆的姿勢看著他。
容初：“……”
容初有了一種背地裡說別人壞話還被人抓包的窘迫，臉頰迅速發燙發熱。
而後排的男人突然坐直身體，朝他伸出一隻手，“你好，我是陸竭。”
容初機械性地舉起手，掌心和陸竭溫熱的掌心碰到一起。
貼上去的那一瞬間，陸竭握住了他的手，幾乎快把他的手包裹住。
片刻後，陸竭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緩聲念出容初名字：“容初同學……”他的手指在容初手背上敲了一下，然後收回手，抬起眼皮向容初確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