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侯府,鵝毛大雪把侯府外的街道都鋪上一層白色,侯府的下人們正在大門口剷雪,一頂轎子快速接近。
趙書晴從轎子下來,丫鬟蘭兒手中的傘還未撐起來,趙書晴就往府中走去,鵝毛大雪落在她髮絲上,落在她肩上。
晉安侯府名下的店鋪收益越來越差了,再過幾日便是老夫人生辰,要儘快想辦法。
奈何這些店鋪裡的掌櫃與店夥計都是晉安侯府的老兵,都要靠著這店鋪月俸過活,要改,該如何改?
趙書晴拍了拍肩膀的雪花,朝前走了兩步,蘭兒快步上前,剛想開口喚,就看到趙書晴停下腳步。
不遠處坐著兩名丫環,正在剝著花生:“你聽說了嗎?那位小姐回來了。”
另外一名丫環問:“你說的是侯爺青梅竹馬那位小姐?不是說死在戰場上。”
“聽說被人救了。”
“那她回來了,我們夫人……”
趙書晴掃了一眼朝前走去,蘭兒走上前去:“自行領罰去!”
兩名丫環連連下跪:“是。”
蘭兒剛想要安慰趙書晴,趙書晴先一步說道:“今日天寒,侯爺頭疾恐怕要患,你吩咐廚房準備好一碗熱湯,藥開回來了嗎?”
蘭兒回道:“按照夫人您調整的藥方子,藥材已經買回來了。”
侯爺早年受傷,時常犯頭疾,夜夜難以入眠。
夫人為了侯爺這頭疾拜訪諸多名醫,自己苦讀醫書,與眾多的大夫研究這安神藥方,其中藥材難尋難買,煎藥也極為麻煩,夫人都要親力親為。
趙書晴看著外面日冕,算著時間:“侯爺要回來,你讓廚房把熱湯先送上來,書房的炭火點起來。”
話音剛剛落下來,侯爺沈策州回來了。
趙書晴迎了上去,“夫君……”你回來了,可有遇到什麼事?
話沒有說完,沈策州直直往她身邊走過,並未看見她。
趙書晴摩挲著手中的手爐,看著他的背影,旋即視線落在他凍紅的手上,還是快步走上前去,把手爐放在他手背上。
沈策州往前走了兩步,直到手中觸及溫暖,這才回過神來,一抬眸就看到趙書晴那溫婉的笑:“夫君?天寒地凍,你手都被凍紅了。”
趙書晴笑著拉起他的手,剛要把手爐放在他手掌心中,猛地,他抽回手來,手爐掉落在地上,裡面的銀骨炭掉落在一地。
趙書晴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沈策州並未像以前那般安慰她,以及關心她,反而卻露出些許不耐煩神情,又覺得自己態度太過激烈,放輕語調:“日後,不可這般。”
“是夫君。”趙書晴轉頭對著蘭兒道:“讓人拿來火鉗子。”
沈策州眼底的更加不耐煩,還是耐著性子道:“幾個銀骨炭不必如此,被外人看去,作何感想。”
趙書晴並未在大庭廣眾之下跟沈策州爭辯,溫聲道:“夫君教訓的是。”
沈策州也覺得自己口氣並不好,想要安慰幾句,前些日子還能說出來的溫柔細語,不知道為什麼換了今日就說不出來了。
“嗯。”沈策州進了書房,趙書晴走上前給他解下披風,停頓幾秒,沒有得到沈策州的一個擁抱,一個親吻,她心下微微發涼。
在那人回來之前,沈策州私下都會給她一個擁抱,或者一個額頭親吻,告訴她今日的煩心事,今日的趣事。
她嫁給沈策州三年,琴瑟和鳴,恩愛有加。
“夫君晌午時間,可要用膳……”
“不用了!”沈策州,覺得心亂得很,對上趙書晴恬靜的面容,語調再次放柔:“你去休息吧。”
趙書晴點了一下頭:“那妾身就不打擾夫君了。”她剛剛邁步離開書房,忽然間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眸:“夫君你……”你的頭疾是否有發作?
話都沒有問出來,迎面就是沈策州一聲怒吼:“我讓你出去,你沒有聽懂嗎?”
趙書晴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一顆心往下沉了沉。
沉默轉身離開書房了。
沈策州卻追了出來,語氣充滿愧疚:“書晴,為夫今日並非故意,只是有諸多煩心事,你能明白嗎?”
趙書晴回頭笑了笑:“妾身明白,夫君請放心,妾身不會放在心上。”
沈策州明顯鬆了一口氣,“你明白就好了。”
“夫君沒有其他事情,那妾身先離開。”趙書晴在轉頭那一刻,笑容頓時消失。
沈策州回到書房內,坐在書案後,銀骨炭在炭盆裡散發著溫暖,他感激趙書晴的體諒與溫柔,但又厭惡她如此的賢惠。
要是她能多鬧鬧,他也不會如此愧疚難受了。
這時候長鶴院的嬤嬤找到趙書晴,長鶴院是沈策州母親所住的院落。
“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用膳。”
趙書晴並未多想,這段時間老夫人的身體也不好,趙書晴為老夫人請了不少大夫,也為老夫人配好調理身體的藥膳。
沈老夫人時不時就會讓她過去一起吃吃飯,下下棋。
趙書晴來到長鶴院,沈老夫人已經等了有一會兒,看到她來,這次並未像以前那般面帶微笑,反而淡淡掃了她一眼,眼底的猶豫是散不開。
“開飯吧。”
這三個字,並未有什麼不同,可不知道為什麼趙書晴在裡面聽到疏離感。
剛想要安慰自己恐怕被沈策州影響太過敏感。
沈老夫人那淡淡的聲音便已傳來:“書晴,我知曉你是個好孩子,也清楚你為了我們晉安侯府出了不少力。”
趙書晴含笑為沈老夫人盛了一碗湯,輕聲說道:“老夫人言重了,這本就是兒媳分內之事。”
沈老夫人喝了一口湯,輕聲道:“我們晉安侯府,乃是百年望族,自前朝起便受封侯爵,世襲罔替。始祖追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因而得封晉安侯,跟凌家更是百年世交,祖上往上幾代交好。凌家一門將士,歷代家主皆恪守忠義,在朝為官者清正廉潔,曾有先輩在邊疆戰事中臨危受命,率子弟兵堅守城池數月,力保一方安寧,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家族威望也隨之達到頂峰。你可知道?”
趙書晴夾菜的筷子停頓一下,微微抬眸,凌家?
沈策州小青梅便叫凌華霜。
趙書晴擱下筷子,輕輕道:“凌家功績,媳婦略有耳聞。”
沈老夫人:“這凌家不僅僅是男兒上戰場這女子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凌家有位女將凌華霜,自小聰慧過人且對兵法研習甚深。從小就跟隨父親母親在軍營中歷練,十二歲便能砍下敵軍首級,十三歲與父兄上戰場殺敵,十四歲一次敵軍夜襲,幸虧她發現及時,擊退敵軍,自此名聲遠揚。”
趙書晴聞言不由嘆息一聲:“確實是女中豪傑,書晴佩服。”趙家也是武將之家,趙書晴並不適合習武,所以對於凌華霜是格外的敬重加佩服。
沈老夫人看著她神情並不作假,這才露出一抹笑來:“你知道便好。”
接下來沈老夫人就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
趙書晴離開長鶴院,丫環蘭兒實在忍不住:“夫人,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蘭兒不得亂言。”趙書晴嘴裡呵斥,實際上心裡也明白,沈老夫人給她提個醒,點明瞭她不如凌華霜,也變相告知趙書晴,若非當初凌華霜“戰死”這侯夫人的位置是輪不到她的。
趙書晴心裡多少有點難受,其實沈策州與凌華霜是青梅竹馬,也是自幼定下婚約,兩人感情一向很好,當初凌華霜“戰死”,沈策州還為凌華霜披麻戴孝,以未亡人身份,跪在凌家大堂辦完葬禮。
在沈策州去趙家提親時候,便有人提醒她,沈策州與凌華霜的關係。
趙書晴也猶豫過,不可否認,沈策州是一個優秀的男子,文武出眾,雖然早年受傷讓他頭疾頻頻發作,可並不妨礙他繼續上進。
後來,趙書晴遇險是被沈策州相救,他所表現出來的彬彬有禮,所體現的體貼與溫柔,以及各方面的考慮,都讓趙書晴放下心結接受他。
畢竟逝者已逝,她又何須在意呢。
“夫人,夜深了。”趙書晴回神,放下賬本,起身去廚房,看看藥熬得如何。
端著安神藥去往書房,敲了敲門:“夫君。”
“請進。”
沈策州並未去看趙書晴:“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我稍後便會回去。”
趙書晴把藥放在書案上:“夫君這安神藥……”
沈策州冷冷打斷:“我說了,你先回去休息!藥放著我會喝!”
她越好,他心中的不捨與愧疚越發濃烈。
“書晴,我並不是有意……你還是先回去吧。”
短短一日時間,沈策州打斷她三次。
趙書晴垂下眼眸,靜靜出去了。
次日清晨,趙書晴醒來,撐起身體,摸向旁邊冰冷無比的床榻,蘭兒和丫環們伺候她穿衣。
“侯爺昨夜宿在書房?”
蘭兒低低:“是。”
趙書晴:“把早膳給我,我給侯爺送去。”
趙書晴端著早膳去往書房,沈策州已經不在書房內了,她剛要轉身離開,眼角餘光掃到書案上的安神藥,一滴未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