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的腿好像摔斷了!”包著頭巾的老人捂著腿一臉痛苦,在地上慘叫。
“咦?那不是第五大人家的娃兒第五仲熙嗎?”
和秦鐸也閒聊的壯漢抬頭看見了窗外的情景,似乎是有些詫異,嘀咕出了聲。
第五家?
秦鐸也又一次聽到這個名號,來了幾分興致,問:“這孩子怎麼了嗎?”
“哦哦對,老弟你之前都病在家裡不知道,這第五仲熙可是咱西坊街的小霸王,他老子是當朝的第五大學士,超有權勢,所以咱街上沒人敢惹他娃兒!小霸王平日裡行事肆意霸道,沒人敢惹他嘞。”
這樣啊......
秦鐸也聽著壯漢的解釋,目光淡淡落在窗外的紫衣少年身上,少年正一臉怒氣,罵摔倒在地的老人為老不尊。
昨日裡劉暄海私下威脅他的時候,也提到了第五家的嫡長女,看他那意思,似乎是想將那女孩作為競爭後位的有力人選。
第五大學士麼?
秦鐸也手中摩挲這酒碗,修長的手指壓著碗口,輕輕敲擊,引得碗中酒水起波瀾。
壯漢本想拉著秦鐸也一起出去看熱鬧,手正伸到一半,忽然撞見秦鐸也的微微垂眸的神色,動作一僵,淡淡的恐懼沿著脊柱向上攀爬。
秦鐸也拂袖起身,說:“我出去看看。”
酒館外的街上,很快就圍起來一堆路人,路人們湊在一起指指點點。
“騎馬那人是誰啊?”
“那你都不認識?那是第五大人家的小公子第五仲熙!”
“啊啊,就是那個欺男霸女的流氓啊!”
“天吶,孩子都是流氓,那老子不就更壞了嗎?就這還大學士呢?”
第五仲熙在馬背上,聽到這話臉都氣紅了,揚起馬鞭狠狠一甩,馬鞭抽在那路人的腳邊。
路人臉色一白,猛地向後摔去,誒呦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嚎:“打人啦!第五大學士家的孩子毆打平民啦!”
周圍人群中響起低低的倒抽涼氣的聲音。
忽然,不知道從哪處傳來了一聲清晰的叫喊,“第五大學士連自家孩子都教育不好,何況天下士人呢!”
人群靜默了一瞬,這一瞬,又有一聲迎合從哪個角落裡傳出,“就是,名聲聽著光風霽月,不知道心多髒!”
然後像是轟然爆發般,聲音此起彼伏,匯聚在一起,變成了公眾的聲討。
“橫行霸道......”
“第五學士不配做文人之首......”
秦鐸也沉默地站在人群之外,聽到這幾乎是帶有明顯煽動和傾向性意味的言論,不禁微微皺眉。
第五仲熙憋著一口氣,指著那人,喊:“是他先罵我爹的!你們都聾了嗎!”
可群情激憤,這句辯解蒼白無力,很快就被淹沒在百姓的怒罵聲中。
一片混亂裡,不知道誰先扔出一隻雞卵,砸到了第五仲熙的頭上,蛋殼破碎,蛋液狼狽滾落。
小少年伸手去抹掉,但人群之中又不斷飛出菜葉和碎石子,將他砸懵在原地,手裡卻依舊死死攥著韁繩,勒住受驚的馬。
站在秦鐸也身側的人也從自己的菜籃子裡揪出幾片還帶著新鮮泥土的菜葉,將手臂高高揚起,用力,甩臂,一個沒注意,手肘給站在旁邊的秦鐸也來了一記狠狠的肘擊。
秦鐸也:“......?”
“欸呦喂兄弟啊,你咋站在這一聲不吭啊,我都沒看見你,沒事吧?”
“咳、咳咳......”秦鐸也捂著胸口,皺著眉,向邊上挪了兩步,擺擺手,示意那人自己沒事。
太呆了,堂堂魏成烈帝,差點因為出門看熱鬧被人捶死,說出去丟人。
他一邊緩緩揉著胸口,一邊緩步移出群情激憤的人堆。
太古怪了。
眼前的聚眾聲討事件簡直就像是此地早已架起了一口滾燙的油鍋,備好了柴火,火星子往柴上一丟,再將食物扔進鍋裡——
茲拉!
油鍋就會頃刻間沸騰,油星四濺!
很奇怪,事情的走向像是被什麼人刻意引導,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聚集在了肇事者位高權重的父親身上,好像是要將人拉下水一般。
秦鐸也將手放下,微眯起眼,目光飛速掃過人群。
奇怪,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事情最開始的那個人。
這裡!
圍觀圈的最外側,那個聲稱被撞倒的老人見矛盾轉移,正暗暗向外移動,一雙眼睛閃著精亮的邪光,得意地瞧著人群中處於眾矢之的、百口莫辯的紫衣少年。
忽然,老人感覺肩膀被拍了拍。
他一回頭,對上一張俊美的面容,眉宇間點綴的一點病氣將人氣質襯托得更為獨特。
秦鐸也笑得一臉核善,目光中卻不帶一絲笑意,聲音輕輕的,“喲,老伯,腿斷了這是急著去哪呢?”
人群中心。
叫嚷的話題已經變成了“去報官”、“不行,官官相護沒人給老百姓出頭”、“那就去敲登聞鼓”如此如此的話。
忽然,人群被撥開,一個衣著素雅,但氣度逼人的年輕人,手裡拖著那個剛被撞倒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到了第五仲熙身側。
那年輕人看著病弱的模樣,卻一把將手中拖著一路的老人拎起來站好,伸手打掉他頭上包著的頭巾。
頭巾、連帶著裡面包裹的白色凌亂假髮,一同掉落在地。
秦鐸也冷笑一聲,輕輕地連拍兩下手掌。
周圍人群卻一下被鎮住,霎時間鴉雀無聲。
“諸位,”秦鐸也聲音不大,卻莫名有不怒自威的氣勢,聲音諷刺,“睜大眼睛,看戲這麼久,這位被撞斷腿的老人,似乎沒人給他叫個郎中呢。”
斷腿和老人兩個詞,被秦鐸也可以咬重了音,更顯得周圍人之前的一出聲討愚蠢極了。
第五仲熙見了真相,一把抖掉身上的各種菜葉,揚眉吐氣大喝一聲:“小爺早就說了沒碰到他!”
秦鐸也冷冷向身後飛去一記眼刀,寒聲:“你當街縱馬,就有理了?”
第五仲熙瞬間噤聲,像個鵪鶉一樣縮了脖子,從馬背上下來了。
一句話,將周圍眾人懟的鴉雀無聲,細細碎碎地唾罵幾句真正的罪魁禍首之後,圍起來的人群驟然散了。
那個偽裝碰瓷的傢伙哆哆嗦嗦地,當即跪在地上,衝著秦鐸也和第五仲熙的方向哐哐磕頭求饒。
秦鐸也上輩子是被人跪習慣了的,淡然安穩站在原地,看向第五家的小孩子,說:“你處理吧。”
第五仲熙卻像個兔子一樣一下子跳開,避開那人的磕頭,喊道:“喂!小爺我可受不起這架勢!今日之事,得給小爺道歉!”
那人連連道歉。
“以後不準再用此招行騙,”第五仲熙看他那樣子,揚了揚手中的馬鞭,威脅,“若是再被小爺知道,狠狠揍你一頓!好了,滾吧!”
秦鐸也見第五仲熙這麼輕飄飄將此事放下,不禁多看了這小孩一眼。
本以為是個壞的,沒想到是個呆頭呆腦的。
忽然,第五仲熙一把抓住秦鐸也的手腕。
秦鐸也微微瞪大眼睛,只見那小孩雙眼亮晶晶的,興奮極了,說:“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文,文晴鶴。”秦鐸也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文兄,今天多虧有你,走,小爺我帶你去見我爹!”第五仲熙抓起秦鐸也就跑。
秦鐸也:“......?”
“喂!你跑慢點!我病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