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比你的同齡人性格更加沉穩,也不會在物質和生活方面虧待了你,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歡你。”
聽見這句話,一直看著車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的路彌轉過臉來,順著他的動作,垂落在額前的柔軟的頭髮輕輕晃了晃,蹭在眼皮上,癢得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
見他一言不發,坐在路彌旁邊的中年男人嘆了聲氣:“我也知道你大學還沒畢業就讓你結婚太為難你了,本來也不該你去聯姻,但是……”
“爸爸,我已經答應了,不會反悔的。”路彌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路南德一閃而過的錯愕,路彌輕輕揚了揚唇角,淺淡的唇色和本身就偏白的膚色讓他的笑變得脆弱而又美麗。
哪怕是自己養了十九年的親生兒子,路南德還是被路彌的笑晃了眼,愣了幾秒才露出慈愛的笑:“爸爸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怕你不適應。”
“不會。”路彌應得很快,聲音輕緩,卻又帶著些許顫音,只不過路南德向來不怎麼關心這個小兒子,也就沒有多注意。
知道路彌不會對著自己撒謊,路南德安撫性拍了拍路彌的肩膀,沒再繼續多說什麼。
耳邊終於清淨,路彌再度扭頭看向窗外,車子疾速駛向約定好的餐廳,窗外的高樓大廈在眼前消失又復現,一幢幢樓看起來長得一樣,卻又不一樣。
路彌垂著眼,指腹不斷互相碾壓著。
這是他緊張時候才會做出的表現。
沒有誰會在奔赴一場未知的婚姻的路上還能做到泰然自若,尤其是在此之前,路彌並沒有見過他所謂的聯姻物件,關於對方的訊息都是昨天偶然聽見路南德和繼母聊天所得。
兩個月前路家生意失敗,公司資金鍊嚴重不足,為了能讓公司繼續正常運轉,路南德奔波了許多地方,也就是在前天,路南德去了一場沈家舉辦的宴會,回來之後,他就把路彌從學校喊回家,問路彌願不願意聯姻,聯姻物件是沈家人。
沈家是真正的豪門大家族,根基久遠且深,涉及產業廣泛,路彌平時並不關心這些,只知道沈家如今的掌權人叫沈談,路彌只在學校的公開演講宣傳中見過沈談的名字。
是個光看個人介紹就讓人望而卻步的人。
也是路南德根本不敢攀附的人。
路南德所說的聯姻物件大抵只是某位沈家旁支,即使如此,只要對方願意,也足以解路家如今的燃眉之急。
而現在公司也確實已經回到了正常運轉。
但路家並不是只有路彌一個兒子,路彌有兩個哥哥,一個已經大學畢業,如今在家裡公司任職,一個和路彌同校,比路彌大一屆。
按理來說就算是聯姻也輪不到最小的兒子。
見路彌一臉茫然,路南德告知路彌是對方主動選擇了他。
原因不用路南德提路彌也知道。
路彌是路家三個兒子里長得最漂亮的。
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生雖然並不合適,但用來形容路彌卻很恰當,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精緻長相,臉只有巴掌大小,面板白嫩,唇型飽滿漂亮,也並不女氣。
在路南德向路彌提起這件事的那一刻開始,路彌就沒有拒絕的選項。
他在路家向來沒有什麼話語權,在家的時候路南德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不需要他做什麼的時候他就一個人躲在狹小的房間裡。
而昨天,因為突如其來的聯姻留在家裡住宿的路彌路過書房的時候,聽見了路南德和繼母的爭吵。
後媽責怪路南德做事不考慮後果,萬一對方看上了大兒子和二兒子怎麼辦。
路家三個兒子,只有路彌是路南德原配所生,另外兩個兒子,都是路彌繼母親生。
繼母有這種擔憂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同性婚姻雖然合法,但很少有大家族會選擇同性聯姻,況且像沈家這種大家族,和他們路家聯姻,吃虧的只會是路家被送過去的那個犧牲品。
然而路彌從繼母口中得知,那個路南德口中“年紀比他大,性格沉穩,並不會虧待他”的男人,實際上已經年過五十歲,是沈家小有名氣的敗類。
路南德去參加宴會,繼母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就是怕自己的親生兒子會被賣給這種人。
哪怕現在知道這種事落到了路彌頭上,她還是忍不住後怕。
可路南德卻說,他只給對方看了路彌的照片。
路南德去那場宴會,就是熟知對方喜好,特意去把路彌賣給對方的。
思及此,路彌忍不住攥緊了手指,蒼白的唇緊緊抿在一起發著顫,唇逐漸染上血色,眼眶泛起紅,眼淚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車很快停在一家高檔餐廳外面,路南德抓住路彌的手語氣萬分不捨:“見面後好好表現,爸爸在外面等你出來,只是吃頓飯,不要緊張。”
路彌垂眸看著路南德抓著自己的那隻手,掌心溫暖而寬大。
不過這似乎是路彌記事開始路南德第一次這麼主動對他。
“好。”路彌輕輕應了聲,把手從路南德手中抽出來,沒有猶豫地下了車,朝著餐廳大門走了過去,也沒有回頭。
守在餐廳門口的兩名服務生似乎認識路彌,路彌一走近,兩名服務生就立馬迎了上去。
“您好,請問是路彌路少爺嗎?”服務生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語氣親切。
路彌不得不停下腳步,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被這麼一打斷已經消失了一半,他雙手食指和大拇指指腹不斷摩挲著,微抬起下巴看著服務生,控制著自己聲音裡的發抖,唇角微微上揚:“是的。”
距離很近,哪怕已經提前見過路彌照片,兩個服務生還是被路彌的笑晃了眼,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沈先生已經在裡面等您了。”
沈先生。
硬擠出來的笑容變得生硬,心跳也越來越快。
即使不認識這個沈先生,路彌也知道年過五十聲名狼藉意味著什麼。
像他們這種圈子,有錢卻人品差玩得花的不在少數,一般大家都不會當回事,只會當樂子,除非特別過分的品行惡劣、玩得極為出格。
而路彌現在踏進這家餐廳大門,答應了這次的聯姻,意味著他以後的人生就毀了。
活了十九年,路彌還沒談過一次戀愛,也沒有完成自己的夢想。
雖然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事情。
誰讓他是路南德的小兒子。
“路彌少爺?”見路彌許久沒有反應,服務生有些擔憂。
路彌回過神,朝服務生輕輕搖頭,“可以給我帶路嗎?謝謝。”
路彌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一直坐在車裡沒動的路南德這才放心地收回視線,“回去吧。”
司機愣了下,“可是小少爺……”
“他今天不會回家。”路南德滿不在意地笑了笑,剛剛對路彌展露出來的那點慈愛早就消失不見。
他把路彌賣給了沈家人,自然早就談好了一切,錢也已經拿到手,只要路彌走進這家餐廳,他以後就是沈家的人,是死是活都跟他路家沒關係。
司機打了個寒顫,還是把話都嚥了進去。
他在路家當了十幾年司機,路彌在路家是什麼待遇他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原配所生,卻在母親去世後原本屬於他母親的家產全部落到了父親手裡,還被立馬進門的繼母打壓,而那兩個比他年紀大的繼母的兒子,居然也都是路南德的親生兒子。
而現在他還被路南德賣了。
所謂的聯姻只不過是個幌子,裡面那個沈家的男人,是沈家某位旁支,出了名的玩得爛,喜歡年紀小的漂亮男生,把人玩死是常有的事。
“開車。”路南德沒有再看餐廳一眼。
餐廳裡,路彌小心翼翼環顧四周。
燈並沒有全部開啟,視野變得昏暗,視線所及之處沒有其他客人,不知道是這個時間點並沒有客人還是被包場了,整個餐廳安靜得只有舒緩的鋼琴聲。
路彌的心情卻沒辦法平靜。
他被帶到餐廳正中央的位置,頭頂華麗又昏黃燈光照出坐在那裡的男人的背影。
男人背對著路彌,肩膀寬闊,脊背挺得筆直,烏黑的頭髮不過耳。
看背影有些過於年輕,應該不是那位沈先生。
路彌愣了幾秒,領著他進來的服務生卻突然對著男人喊了一聲:“沈先生,路彌少爺來了。”
路彌瞬間攥緊了衣襬,這位沈先生卻在服務生話音落下的瞬間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向了路彌。
他比路彌高出近一個腦袋,微微低著頭露出成熟冷峻且十分有壓迫感的面容,看起來年紀應該在三十歲左右,即使在昏黃曖昧的燈光下看向路彌的那雙眼睛依然深邃又銳利,彷彿一眼就要把人看穿,也看得路彌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空白,無措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也不敢直視對方,眼神都開始四處亂瞟。
“你們先退下。”許是看出了路彌的驚慌,沈先生遣退了兩名服務生,他聲音低沉,聽起來有種不怒自威的調子,路彌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下一秒,面前伸過來一隻手。
沈先生的手寬大,手指修長,袖口的扣子解開往上挽起了一小段,手腕上戴了一塊看不出價格的黑表。
路彌看著那隻手晃了下神,手比大腦反應更快地伸了出去,握住了那隻手。
路彌的手要比沈先生的手小,許是年紀差異問題,同樣是男人,他的手更為細嫩,和沈先生健康的小麥色交握在一起,對比明顯。
明明是他握住對方的手,路彌卻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在逐漸被對方包裹,沈先生修長的手指覆蓋住他的手背,力道逐漸變大,但並沒有帶來疼痛。
路彌忍不住有些發抖。
“你的聯姻物件換成我了,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沈先生依然緊握著他的手,似乎並沒發現他的害怕,也沒發現他在發抖的同時那細微的想要掙脫的動作,依然自顧自地自我介紹,聲音比剛才更加低沉:“我叫沈談。”
聽見這個名字,路彌錯愕地抬起臉。
沈談。
沈家應該沒有第二個敢叫沈談的人。
為什麼會是沈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