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記憶沒有出現偏差的話,鍾小艾所住的地方是在五樓。
他緩緩地掏出一根菸,點燃,隨後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在眼前散開。
他此番前來,目的就是要將鍾小艾從這裡解救出來。
歷經兩世的他,這一回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的心底一直盤旋著一個疑問,在上一世裡,那個小師弟是仕途順遂,一路平步青雲。
那麼在這一世,如果沒了鍾小艾在背後的扶持,缺失了這樣一座堅實的大靠山。
候亮平是否還會視他為一個攀權附勢的小人呢?
彼時,在宿舍之中的鐘小艾,因為心情欠佳,便沒有去上晚自習。
她獨自躺在床榻之上,思緒肆意紛飛。
腦海中不斷回想起今天在操場上發生的那些事兒。
起初,聽聞祁同偉準備向梁璐求婚,那一刻,她的心裡滿是失望,甚至還夾雜著幾分憎惡之情。
可後來,當發現事情並非如此的時候,也不知是出於何種緣由,她竟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後便跑去爬山了。
再後來,她怎麼也沒想到,曾經和自己親密無間的侯亮平,如今卻和梁璐有了這樣的牽扯。
鍾小艾只覺得心裡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疼得厲害,各種複雜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
有些難以置信,畢竟曾經和侯亮平的那些過往還歷歷在目。
怎麼轉眼間他就和別人如此親近了;自己付出的感情就好像一場笑話,讓她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就在這般糾結複雜的情緒縈繞之下,她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而樓下的祁同偉已經等候了將近半個小時,四周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他的注意力也開始有些分散了。
這個時候,一道突如其來的火光猛然將他從分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
只見宿舍樓的一側,不知何時竟燃起了熊熊大火,眨眼間的功夫,就已經朝著宿舍門口蔓延了過來。
祁同偉根本來不及做過多的思考,趕忙拿出之前就準備好的防火布披在身上。
然後毫不猶豫地朝著宿舍裡面衝了進去,與此同時,還撥打了119。
他一路疾奔,徑直來到了五樓,焦急地在幾個宿舍裡逐一搜查著。
終於,在其中一個宿舍裡,找到了尚在熟睡之中的鐘小艾。
“小艾,快醒醒,著火了!”
祁同偉趕忙呼喚著。
鍾小艾迷迷糊糊地緩緩睜開了雙眼,下意識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待看清眼前站著的竟是祁同偉時,著實被嚇得不輕。
要知道,這裡可是女生宿舍,而且當下宿舍裡就只有她獨自一人呢。
祁同偉見她醒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趕忙說道:
“快,跟我走,起火了!”
鍾小艾雖然心中滿是疑惑,搞不清楚祁同偉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聽到“起火了”這三個字,也顧不上再多想什麼了,趕忙從床上下來。
兩人急匆匆地來到走廊上,朝著樓下望去,只見那火勢以一種極為迅猛的態勢朝著三樓蔓延了過去,而且宿舍出口處的火焰正張牙舞爪地肆虐著,那火勢大得著實嚇人。
鍾小艾目睹這般駭人的場景,整個人都有些失神了。
她自幼便作為千金小姐,哪裡見識過如此驚險恐怖的場面。
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祁同偉的手臂,聲音裡已然帶上了哭腔,焦急地說道:
“學長,這火越來越大了,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說話間,她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著轉。
祁同偉見此情形,眉頭也是緊緊地皺了起來,他也沒料到情況居然會變得如此危急。
只是此刻時間緊迫,容不得他有絲毫的猶豫呀。
只見他迅速地將防火布撐起一角,朝著鍾小艾說道:
“快,進來。”
鍾小艾當即心領神會,臉上微微泛起一抹紅暈,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便趕忙鑽了進去。
“抱緊我!”
祁同偉大聲喊道。
“這……”
鍾小艾臉上的紅暈更甚了幾分,不過形勢危急,她還是伸出手臂,抱住了祁同偉。
兩人剛下到四樓,便覺一股強烈的熱浪氣勢洶洶地朝著他們撲面而來。
祁同偉狠狠一咬牙,雙手將防護布拉過來,蓋過鍾小艾的頭,而後又緊緊地把她護在自己懷中,朝著火海衝了進去。
周圍的火焰在他們身邊肆意地燃燒著,不斷髮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滾滾的濃煙也在瞬間瀰漫開來,燻得人根本睜不開眼睛,可祁同偉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遲疑。
他們一路艱難地摸索著,終於,費盡周折地衝到了一樓。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祁同偉的心底瞬間湧起一陣徹骨的絕望。
只見宿舍的入口處早已被那熊熊燃燒的烈火無情地封堵得嚴嚴實實,此時的鐘小艾整個人都被防火布嚴嚴實實地包裹著,尚不清楚外面這慘烈的情景。
感覺到祁同偉突然停了下來,她滿是疑惑地問道:
“怎麼停了呀?”
祁同偉無奈地嘆了口氣,聲音裡透著苦澀,說道:
“出口被堵住了。”
“什麼?”
鍾小艾聽聞此言,不禁大吃一驚,趕忙伸手扯下頭上的防火布,露出了腦袋。
僅僅是看了那入口處一眼,她的心便瞬間沉入了谷底。
原本放置在宿舍門口不遠處的那些木桌椅,此刻已然在烈火的焚燒之下,東倒西歪地燃燒著,而後轟然倒塌在入口處,凌亂地橫亙在那裡,生生地阻斷了他們逃生的生路。
“這可怎麼辦呀?”
鍾小艾的聲音裡已然帶上了哭腔,她慌亂地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著,
周圍火勢卻愈發兇猛了,那滾滾的熱浪一波接著一波,兩人都被這絕境般的狀況籠罩著,心底湧起一陣深深的絕望。
就在這千鈞一髮、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那尖銳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裡,顯得格外響亮。
緊接著,便聽到有人扯著嗓子大聲呼喊著:
“快快!先把門口的火滅了,
好像有人被困在門口那兒呢。”
沒一會兒,一陣冰冷且極具衝擊力的水花,穿過那熊熊燃燒的烈火,灑落在兩人身上。
“得救了!”
鍾小艾先是一愣,隨後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那原本寫滿絕望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了充滿希望的光彩。
站在她身邊的祁同偉,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
就在剛剛,他都覺得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卻沒想到消防隊竟來得如此及時,真是神兵天降啊。
很快,入口處那兇猛的火勢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消防員們訓練有素地迅速將門口那些燃燒著的雜物清理開來,一條生路就這樣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兩人相互攙扶著,腳步虛浮地朝著外面走去。
待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他們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跌坐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回想起方才那驚險萬分的一幕,仍是心有餘悸,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
鍾小艾驚魂未定地望著消防隊繼續在那裡奮力滅火,那眼神之中依舊殘留著深深的恐懼,久久無法消散。
祁同偉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香菸,看著那已然被水溼透、變得軟塌塌的香菸,他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將其放在了一邊。
良久,鍾小艾那顆劇烈跳動的心才終於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緩緩地轉過頭,看向祁同偉,只見祁同偉此時整張臉都被煙燻得漆黑,就如同那戲臺上的包公一般,黑乎乎的一片。
鍾小艾靜靜地看著他,眼眶漸漸有些溼潤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祁同偉竟會不顧生命危險,拼了命地來救自己。
而此刻,經歷了這場猶如噩夢般的火災,看著眼前這個被煙燻的黑乎乎祁同偉,她對他的感覺像是悄然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開始漸漸發生了變化。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是單純的崇拜變得更甚了幾分,還是在崇拜之外又多了些別的情愫呢?
鍾小艾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
“那個……”
鍾小艾微微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學長,我……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呀。”
她的聲音很輕,卻飽含著真摯的情感,緩緩傳入祁同偉的耳中。
祁同偉聽到她那略帶羞澀的話語,轉過頭去,看向她那還帶著淚痕的臉龐,輕笑了一聲,說道:
“請我吃頓飯就行啦。”
說完這話,祁同偉緩緩地伸出手,輕輕地去擦了擦鍾小艾眼角還掛著的淚花。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輕聲說道:
“怎麼還哭了呀?
沒事了,都過去了,別怕啊。”
那話語就如同春日裡的微風,輕輕拂過鍾小艾的心田,將她心底殘留的恐懼一點點地吹散了。
鍾小艾被祁同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心臟彷彿漏掉了一般,臉頰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可緊接著,看著祁同偉那滿是溫柔與安撫的眼神,她也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剛剛還噙在眼中的淚花,瞬間化作了一抹帶著羞澀與喜悅的笑容,脆生生地說道:
“好啊,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那笑容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動人,彷彿剛剛經歷的那場火災,只是一場虛驚一場的夢罷了
祁同偉見狀,便緩緩收回了那隻還停留在鍾小艾臉頰旁的手,打趣著說道:
“逗你玩呢,
要是和你一起吃飯,猴子到時候不得把我罵死呀。”
說這話時,他的眼眸裡閃爍著幾分促狹的光芒。
可沒想到,一聽到“侯亮平”這個名字,鍾小艾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頓時就像被一片烏雲籠罩了一般,沉了下來。
她憤憤地說道:
“他呀!哼!”
話語裡滿是埋怨與不滿,那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彷彿結了一層冰,透著絲絲寒意。
腮幫子也氣得鼓鼓的,就像一隻被惹怒的小刺蝟,渾身都散發著憤怒的氣息,
“我在這兒都快被火燒沒了,他倒好,跑去和梁璐約會了,
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嘛,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他這人還不錯呢!”
祁同偉看著鍾小艾這副氣鼓鼓的模樣,趕忙笑著安慰道:
“哎呀,行了行了,你也彆氣啦,
氣壞了自己那可就太不值當了呀。
你看,這事兒已經這樣了,再氣也改變不了什麼呀。
到時候我找個好地方,你請客就行啦,就當是慶祝咱們這次大難不死嘛。”
一邊說還一邊輕輕地拍了拍鍾小艾的肩膀,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她激動的情緒儘快平復下來,
“你想想呀,咱們這可是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又回來了呢,
多不容易呀,這麼值得高興的事兒,可不能讓他的事兒給攪和了呀。
而且呀,透過這件事,不也正好讓你看清他的為人了嘛。
以後就離他遠遠的,省得再為他傷心生氣了呀。”
鍾小艾聽了祁同偉的話,微微吸了吸鼻子,那氣呼呼的模樣總算是緩和了一些,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應聲道:
“好!”
那緊繃的神色也漸漸舒緩了,嘴角勉強扯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不過還是能聽出她語氣裡殘留的那一絲怨氣,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暫且不跟他計較了,
不過他這次可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他怎麼就能對梁璐那麼上心,對我卻這麼冷漠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說完,她又輕輕嘆了口氣,彷彿是想把心裡的那些不愉快隨著這口氣統統都吐出去似的,眼神裡透著一絲落寞,
不久後,在消防隊隊員們的奮力撲救下,那肆虐的火勢終於被完全撲滅了。
原本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的宿舍樓此刻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殘骸,還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在夜空中緩緩飄散,消防隊完成了任務,然後有序地撤離了現場。
周圍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是剛剛經歷的這一切,已然深深地刻在了兩個人的心裡,成為了一段難以忘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