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騎軍的衝殺,便如山崩地裂之勢。再者,狄人善於騎術,只怕赴北軍要擋住狄人的騎軍衝鋒,不見得容易。”在藏兵地,陳景看著面前的李春,一時凝聲開口。
李春面有不解。
“陳將,侯爺的計劃,不是請君入甕麼?那便是……故意輸了,何必死太多人。”
“不一樣,狄國的國師是妖智之人。若是誘計太假,很可能不會上當。如此一來,李侯的全盤計劃,便要作廢。”
言下之意,這一次的赴北軍,肯定要以“慘烈”的姿態,兵敗撤退。先前的牢犯營,便是赴死慘敗的主力……李充的這個計劃,陳景無法相勸。在他看來,那位忠勇李侯,是個為了護全江山,不顧一切的人。
“陳將,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再等等。”陳景安慰道。他算計了折返風龍關的路程,若是暴露過早,便失去了奇兵的意義。
“我相信李侯,會打一場漂亮的誘敵戰。”
……
未到晌午,在巖山附近一帶,便響起了陣陣的驚雷。狄國的馬蹄,踏過陣陣的黃沙,朝著冉軍的拒馬陣,便撲殺過來。
“報國營,擋住狄狗的衝鋒!”
無數的牢犯夫壯,渾身是血,在見著身旁同僚,紛紛倒在彎刀下後,一時間被激起了血氣,在裨將的指揮下,聲聲怒吼不休,掄起刀盾朝衝近的狄騎劈去。
前陣的長槍營,在牢犯夫壯的掩護之下,艱難地架起長槍,死死抵住狄騎的衝殺。
倒下的屍體,一具接著一具,不斷摞了起來。
“李侯有令,冉騎營,分翼,分翼!”
兩側的冉騎,怒吼著衝殺而出,夾擊著首陣衝來的敵騎。卻不曾想,還未奔出多遠,原本衝鋒而來的敵騎,在聽得一聲嘹亮的哨子後,紛紛勒馬調頭。
“莫追,莫追過去!”
終歸有千餘騎的冉騎,衝得太兇,只等離開了拒馬大陣,不多時,被調頭的敵騎一陣馳馬奔射。
大漠的風沙中,數不清的人影,紛紛中箭墜馬。
站在沙丘之上,李充目光發冷。敵騎的誘射之術,向來是冉人深惡痛絕的事情。
“李侯,狄人的投石車推近了。”
“莫亂,同樣以投石營還擊。”
不多時,在陣陣的飛矢互射之後,敵我兩陣之中,又有漫天的投石,不斷高高打上天空,又跟著狠狠地砸落下來。
首當其衝的牢犯營,方陣徹底被砸得大亂,終於有人害怕失聲,顧不得後面的監軍,紛紛要轉頭後跑。
“逃者,殺。”太史青面無表情地下令。
逃回來的千餘人,在被監軍一番殺雞儆猴之後,只得又嚇得硬起頭皮,重新往前陣衝去。
“李侯有令,三陣投石之後,全軍衝鋒!”
一騎騎的裨將,騎在馬上,不斷聽著傳令兵的口令。待投石的掩護一過,不多時,浩浩的赴北軍,響起了漫天的廝殺聲。
“殺!”
……
“我狄國騎軍善於迂迴奔射,李充這一次,是想拼步戰了。”霍風披著銀甲,立在本陣的樓臺上,看著前方的戰事,聲音無悲無喜。
“傳令蒙熊,讓他的熊營作為前鋒,將冉人前軍計程車氣,一鼓作氣地撕碎。我聽說,他在中原還有一個名兒,叫什麼三刀的,這一次,便以這三刀的威名,殺破冉人的膽!”
“領國師令!”
不多時,在狄國的軍陣之中,一支披著熊皮甲的狄人步卒,約莫五千的人數,在激昂的牛角聲中,呼嘯著衝了出來。
這支熊營,都是身高力壯的狄人勇士組成,手持斧盾,踏步如雷。在面龐之上,還紋著可怖的戰痕。
反觀冉軍的前陣,不過是一大群的牢犯夫壯,只為了爭奪一份庶人的身份,便赴死殺了沙場。
終於短兵相接——
咚咚咚。
一個赤腳散發的狄人巨漢,身負三柄大刀,二長一短,如同一隻出籠虎,勇不可當,怒吼著朝冉軍前陣撲去。
只一個照面,長刀橫削,便將二三人劈翻在地。
一個騎馬的冉將,見狀怒不可遏,提了槍便躍馬迎戰。
狄人巨漢猛的回頭,獰笑著掄刀橫斬,只衝到近前的冉人小將,連人帶馬,瞬間被一刀兩斷。那滾落的半截屍身,還沒斷氣,咳著血滿臉驚恐。
踏。
狄人巨漢抬腿,踏碎了小冉將的頭顱,抬刀朝天狂吼。
四周圍,不少看到這番模樣的牢犯營,都驚得臉色煞白。古往今來,有幾回見過這樣的兇人。
在狄人巨漢的威風下,出戰的狄國熊營,變得更加嗜血,且更加瘋狂,每每掄斧,便有一個冉卒倒下。
“不許退,都不許退!”前陣中,一個指揮的冉將,聲嘶力竭地大喊。
但方陣已亂,前軍士氣不振,被殺得丟盔棄甲。
這時,一個急智的冉將大喊。
“報國營,抵住狄狗精銳,便是立下大功,無需再做苦民牢犯,殺啊!立庶民之功!”
在這句的鼓舞之下,原本步步後退的不少牢犯營,都一下子振了振精神,漲紅了臉,怒吼著重新提起刀盾,赴死往前撲去。
不念青史留名,唸的,無非是重回庶人的身份,返回故鄉,和妻兒雙親團聚。
……
站在沙丘之上,李充心在滴血。組建的兩萬人牢犯營,不斷前赴後繼,又不斷倒在地上。雖然是計劃之內,但不管如何,見著手足赴死,他的心底終歸不好受。什麼慈不掌兵,死了的人,便是永遠地死了。
“李侯,前軍的報國營,要拼光了……”
“傳令前軍,不許退。”李充重新昂頭,他的一雙眸子,既有著不死不休的仇恨,但在其中,又有著一份定計成功的期盼。
要救國,要振奮河山……哪裡不死人呢。
“恭送報國營英雄,全軍以此為榜,我大冉赴北軍,請奮勇殺敵!”
李充的聲音,帶著三分嘶啞,七分的怒意,不時飄蕩在巖山一帶。
巖山附近的上空。
一群嗅著血腥氣聚來的禿鷲,帶著亢奮的啼叫,目掠過血色的戰場,又齊齊落在巖山頂上。
只等著戰事一去,便開始一場啄食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