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
燈火輝煌的大廈下,參加宴會的人群咒罵著,慌亂地堆擠,昂貴的皮鞋高跟鞋飛濺起雨後的水坑。他們一邊逃竄,一邊抬頭,看見那道黑色的哥譚怪影從他們頭上掠過,直衝著爆炸點飛去。
“蝙蝠俠來了!”
人群心頭稍安,腳步也慢了下來。
“喂。”昏暗巷子裡,瘦小男孩緊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群渾然不覺的肥羊,他用手肘推了推身邊的男人。
男人身體一歪,差點壓在他身上。
“嘿,你怎麼還在吃?”傑森?陶德不滿地回頭盯著這個男人,試圖用自己成熟的眼神讓男人明白該聽誰的話——哪怕自己只有八歲。
男人低頭吃傑森分給他的麵包,聽見傑森和他說話,歪頭看向他。
傑森挑剔地看著他的臉,雖然不情願,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看起來柔弱可欺的男人長了一張英俊的臉,他的眼睛是柔和的褐棕色,過長的黑髮垂在眼前,哪怕臉上鬍子拉碴看起來也不顯得邋遢,反而有一種頹喪,吸引人去可憐他。
傑森不承認自己因為臉塞麵包給他,好吧,可能有那麼一點緣故。
這麼好看,可惜是個弱智。
“聽著,我們要去找那群人要點東西。”傑森沒有時間想東想西,他舔了舔唇,壓低聲音對男人說,“我的東西可不是白吃的,你得走過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知道嗎?”
傑森飛快地瞟了男人一眼,踮起腳尖,用手將他的頭髮撇到後面,露出整個臉。
男人從一個潦草的流浪漢,變成了一個潦草但英俊的流浪漢。
“你只要朝著他們走過去,知道嗎?得手之後我分你一半。”傑森鞋尖在地上磨蹭,戳了戳男人的腰。
男人的棕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可是我不需要什麼東西。”他的聲音帶一點沙啞。
傑森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發言,他猛地後退一大步,上上下下掃了幾眼男人這一身破爛,眯著眼睛不可置信地說:“不是,哥們,你看起來比我還需要錢呢。”
“我真的…”男人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暴躁的哥譚本地人陶德一腳踹了出來。
他搖搖晃晃沒站穩,一下跌倒在了地上,抬頭茫然地與人群中最前面的美麗女人對視了。
女人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沒有猶豫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戴安娜擔憂地伸手說。
戴安娜只是來哥譚參加一個宴會,這麼巧還能遇上恐怖襲擊。幸好這座城市的義警來得很及時,她想了想,沒有插手幫忙,讓哥譚的事情留給哥譚人自己解決。於是她一路隨著人流移動著,但心裡還擔心著遠處的爆炸。
直到一個人柔弱地摔倒在她面前。
這個忙她能幫,戴安娜愉悅地想。
“我是戴安娜,你叫什麼?”她友善地說。
“薩爾維。”反應過來後,薩爾維緩緩伸手,想借著戴安娜力氣起身,戴安娜輕輕用力,他就彷彿一片葉子輕飄飄地立了起來。
薩爾維錯愕地眨了眨眼睛,頓覺不對,餘光瞟過去,那個喜歡擅作主張的小同夥已經從暗巷裡摸了出來。
壞了。薩爾維沉靜地想。
一位強忍怒氣的男士氣勢洶洶朝他們走了過來,是戴安娜的男伴。
這位男士在看清薩爾維後先是一愣,隨即破破爛爛流浪漢穿搭便閃耀到了天龍人高貴的眼睛,男人頓時生氣起來,害怕窮氣沾染到自己。
這種窮鬼憑什麼吸引戴安娜的注意力,他今天鞍前馬後地討好,都沒有換來美人一笑。
薩爾維竟然初見就牽上了戴安娜的手,這簡直是對男人世界觀的踐踏。
但薩爾維懶得留意他那些混亂的想法,而是關注著像貓一樣靈巧繞到男士身後的傑森。
傑森輕手輕腳地抬起男人的外套,試著把錢包抽了出來。
“戴安娜,你理會這樣的窮鬼做什麼?”男人輕蔑地說。“這樣的人不知道準備碰瓷誰呢。”
可憐的人,你的袖釦也沒有了。薩爾維想著,對戴安娜低斂著頭,侷促地笑了笑,小聲說,“我沒有……”
“你不要這樣說。”戴安娜立馬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男人瞪大了眼睛,一時氣結,終於他想起自己還能用罪惡的金錢把眼前這個可惡的窮叫花子打發走。
對,讓他滾遠點。
“算了,”男人故作大方地抬起手,橫斜著眼,手在懷裡摸索著,想要做出瀟灑的姿態。
在幾人的注視下,男人摸索了半天:?
“我的錢包呢?”他怒吼著轉向了薩爾維。
薩爾維緩慢地張開手,手中空無一物,“他一直在我旁邊,你不要向他吼。”戴安娜皺起眉頭,她實在不耐繼續忍受這個草包,拉著薩爾維轉身向著巷子走去。
如果忽略惱羞成怒的男人在他們身後大喊大叫,薩爾維心情還是愉快的。
“謝謝您的女士,但這裡不安全,這裡不是您這樣的人該來的地方,您的同伴會擔心您的。”薩爾維跌跌撞撞跟在戴安娜身後,小聲地說。
窄小空曠的陋巷與冷豔貴氣的女人並不相配,不像薩爾維就像是陰溼昏暗的磚縫裡長出來的一樣,只需要退一步就可以融入其中。
但戴安娜上前了一步,她高挑的身影像是要環抱住薩爾維,他身子緊繃了起來,差點忍不住攻擊的衝動,就看見戴安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了藏在暗處的小泥鰍。
“嘿,放開我。”傑森扭動著身體,憤怒地說。
很可惜,他在戴安娜手裡就是一隻小雞崽,用盡全力也掙脫不得。
“小朋友,把你剛才拿走的東西給我吧。”戴安娜說。
“我什麼東西也沒拿,你不要誣陷我。”傑森咬著牙,身子扭成了麻花,沒有撼動戴安娜手臂半分。
“你爸爸不會喜歡你這樣做的,他身子那麼差,你該多體諒一下他。”戴安娜搖頭說。
“什麼?”傑森如遭雷劈,反應過來後,用比剛才高好幾倍的聲音喊,“他才不是我的父親!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放我下來!”
傑森不知道女人從哪裡掏出一根金色的繩索,繩子像蛇一樣勾在他的小拇指上。
“你把它們放在哪裡了。”女人嚴肅地說。
“錢包放在前面拐角的屋簷下面,袖釦在我的左側第三個口袋裡。”傑森聽見自己桀驁不馴的聲音講著乖巧的話。
下一秒他的腳尖觸碰到了地面。
“多謝你。”薩爾維等他們大勢已過,才慢慢走過來,手搭在傑森肩上。薩爾維知道戴安娜沒有當場捉住傑森,是想給傑森一個機會,同時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堪。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再做文章。
戴安娜順利找到了錢包。
“神會眷顧誠實的孩子。”她嘆了一口氣,她看向一臉無辜的薩爾維,戴安娜本想問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掏出自己的錢夾,將裡面的錢全部塞給眼前虛弱的男人。
她的眼睛裡飽含不贊同與擔憂,對薩爾維搖搖頭。
“對你父親好一些。”走到巷口了,戴安娜回頭對傑森說。
“我說了,他不是我父親。”傑森立馬又像是一個小爆竹,一點就炸了。
其實你這個反應更像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在和父親鬧彆扭了。薩爾維挑眉想,站在一旁也沒有幫忙澄清。
薩爾維把戴安娜塞給他的錢又塞給傑森,小孩抿著唇,數了幾張,很講義氣地把一半遞給了他,說好是一人一半的,傑森謹遵承諾。
“你缺錢嗎?”
傑森抬起頭冷笑了一聲,他的直直看過去,薩爾維倚靠在巷子的牆壁上,問出口這個愚蠢的問題。
“是啊,我缺錢。”他說,“這種痛苦像是蛆蟲,時刻都在啃食我的內臟,我的骨髓,我的生命。在哥譚除了韋恩為首的那群闊佬們,誰不缺錢呢?我的朋友到現在還在床上,沒有藥痛苦掙扎,沒有錢沒有任何辦法。”
他坦白地很從容。
傑森緊緊盯著薩爾維的臉,似乎只要他敢露出一點虛情假意,他就會像狼一樣兇狠地攻擊。
可惜傑森忘了薩爾維同樣是一個流浪漢。
薩爾維聽見這段坦白,在自己的破爛大衣口袋裡面掏啊掏啊,掏出一個印著巨大地奢侈品logo的黑色皮包,防塵袋好好裹在上面,他甚至從裡面摸出了小票。
是藏在哪裡了?
傑森驚悚地看著他,就像一起發誓吃一輩子廉價快餐的朋友突然告訴你,“不好意思啊,其實我是一個有錢人。”世界變得玄妙起來。
薩爾維狀似沉痛地說,“我比較喜歡撿破爛。”他的樣子就像是傑森說不夠,他還能接著往外掏“破爛”奢侈品的樣子。
傑森恍惚地接了過來。
包不大,但他很想問薩爾維在哪裡撿破爛,這東西怎麼更像是薩爾維在什麼月黑風高夜,去奢侈品店裡零元購了。
“你幫我賣了吧,之後你需要多少拿去就好。”薩爾維那身狗啃過一般的破爛大衣,現在在傑森眼裡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在這件事情上,傑森真的冤枉了薩爾維。
這些東西薩爾維確實是撿來的,或者說是有人扔過來不要的。
薩爾維在一個周之前都不能被稱之為“人類”,他是一片虛空,當有些物品符合條件時,就會出現在這片空間。
比如這包,完全是富豪家的小姑娘喜新厭舊,一堆包裡不受寵的那一個。在某些機緣巧合的時候,這些主人遺忘了的,或者丟棄的東西,就會順著一道空間裂縫來到薩爾維那裡,堆放起來。
日復一日,原本一點點,後來東西越堆越多,這個特殊的庫房裡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像是一座座小山積累起來。別說是幾個包包,什麼詭異的東西都有。
薩爾維就在這個過程中漸漸甦醒了,這些東西里都蘊含著獨特的氣泡,他喜歡這些氣泡裡飽含溫暖的東西,氣泡一點一點聚集,凝聚成薩爾維的核心,這是垃圾桶中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他在虛空裡興致勃勃研究了每一件小玩意,直到一個小偷闖入,看也不看精確地直奔中心,像是摘桃子一樣,輕巧地將薩爾維珍惜的核心摘走了。薩爾維甚至來不及反應,空間轟隆隆地顫動,鑽心地痛苦從四面八方襲來,他像是強硬塑造的泥人,以八倍速快進扔了出來。
薩爾維就這樣狼狽地出現在了哥譚街頭。
看見哥譚燈火通明的夜晚,司機憤怒地對他狂按喇叭,香氣從快餐店飄出來,遠處的醉酒男人衝他比劃著拳頭,不滿地大叫。
這是恥辱的失敗,是必須要進行的復仇。薩爾維冰冷地想。
“你甚至不認識我就把東西交給我了?”
傑森不可置信地看著薩爾維,生活在罪惡都市從來沒見過這麼輕易交付信任的人,在大都會或許有,在哥譚?天哪,快別說笑話了。如果換一個心思不正的人在這,明天薩爾維就能被分吃了。
看在他是個弱智的分上。
“喂,你有家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傑森彆扭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