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昂首挺胸,光明正大地帶著人走到前院。
甫一踏進院落,便被刺鼻的血腥味給衝到了。
再一抬頭,只見悽迷夜色下,院裡橫七豎八栽了十幾個人,他們滿身傷痕,近乎七竅流血,印堂處還散發著濃重的戾氣,連臨死時的表情都是驚恐猙獰的。
彷彿被極為兇戾的東西抽走了魂魄。
如此慘狀,簡直令人作嘔。
綿綿臉色難看得很,她牙齒打顫,驟然回頭瞪向身後人,壓低聲音問:“是你乾的?”
披著少年皮囊的魔物不痛不癢答道:“幾個螻蟻,我都懶得碾死。”
綿綿惱怒:“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你殺的,難道是別的魔物?”
謝妄垂下生冷的眼皮,看著少女眼中生動的怒意,懶懶回道:“你們自己召喚了什麼,難道自己還不知道?”
涼颼颼的語氣,聽得綿綿想打人。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修士的聲音:“師兄,這幾人身上的傷痕都是出自魔物之手,他們的魂魄都被蠶食了,有幾個都是血肉模糊的,好像不止一個魔物。”
被叫做師兄的男子還未答話,虞守業便立馬露出一副驚恐狀:“不止一個?我虞府內外佈滿結界陣法,普通的魔物可都進不來的!難不成是哪來的大魔橫空出世了不成?”
那震驚的表情配上一臉滄桑的褶子,簡直毫無破綻,虞綿綿差點也要信了。
謝妄則冷冷勾起唇角,眼裡滿是戲謔與嘲諷。
“是不是大魔我們也不清楚,單憑殘留的魔氣來看,襲擊虞府的魔物應當十分兇殘,極有可能是結過仇怨的。”
“仇怨?我們虞府困在這不塵山這麼些年,哪會結什麼仇怨哪!”
“此事確實可疑,按理,這麼多魔物從外面攻入結界,不可能察覺不到才對,而且這麼多人同時死在院子裡……”
說話之人眉頭微鎖,因為天色昏暗又只有一個側影。
綿綿看不清他的臉,但聽那人溫潤的嗓音和飄然卓絕的背影,就知道這便是書中的男主,那個天賦過人心懷悲憫的開陽宗大弟子沈君遙。
果然,男主就是男主,光是一個背影就足夠讓人顛倒。
作為《伏魔錄》里人氣最高的男主角,作者“椰椰很甜”在描述此人的時候也頗費了一番筆墨。
什麼溫柔克制,強大內斂,道心堅韌不為外物所動,七情六慾雖然淡薄,但卻常懷一顆柔軟悲憫的心。
就連虞綰這般脾氣惡劣的人,他都能用心包容,微笑以待。
跟謝妄那冷血殘忍的邪魔比起來,簡直好了不止百倍哪。
綿綿扭頭,瞅了那披著人皮的魔物一眼,接著冷哼一聲往前走,笑容燦爛地叫了一聲:“君遙哥哥!”
魔頭謝妄被這甜膩的嗓音摧殘得嘴角一抽。
同樣被震住的還有虞長老以及開陽宗的一眾弟子。
原著裡,虞綰跟沈君遙是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虞氏夫婦在世之時兩個娃娃還時常碰面親近,如同兄妹一般。
只是後來夫妻二人橫死,虞府逐漸敗落,與開陽宗便少了來往。
之後的十年間,男主沈君遙因功法原因一直閉關修煉,閉關之前虞綰不過還是個五六歲的娃娃,還會不捨地拉著他紅著眼睛喊哥哥。
十年之後虞綰出落成一個囂張跋扈的小廢物,早就把先前的那點交情給忘光了,只不過為了攀附上開陽宗這棵大樹,便恬不知恥地作出親暱姿態。
一聲“哥哥”喊完,果然引來一片疑惑兼鄙夷的眼神。
還君遙哥哥,她竟然這般不知羞恥!
他們師兄的名號,是她這個廢物草包能叫的嗎?
她配嗎?
開陽宗的弟子個個面色難看,沈君遙閉關十年不問世事,並不知道虞綰已經從當初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脾氣惡劣虛榮庸俗的仙門草包。
他不知道,他們卻是早就聽聞過了。
不但聽聞,還親眼見識過這位虞小姐呼奴使婢頤指氣使的驕縱做派。
這等空有其貌的庸俗女人怎麼配得上他們大師兄!
眾人白眼都要翻出來了,只不過礙著在人家府上又當著師兄的面,這才忍著沒發作。
而被喚了名字的沈君遙明顯一愣,緩緩扭頭之後,便看見幾步之外站著個身穿碧色羅裙,身形嬌俏面板白嫩的少女。
少女瞪著雙圓潤的眼睛,咧出淺淺的酒窩,滿目燦爛地衝他笑。
夜色濃稠,她的眼眸卻像是盛了滿天的星子,流動著奕奕神光,秀氣纖細的眉眼間,依稀殘留著幼時的影子。
“綿綿……”沈君遙笑了,叫出了她的小字,他本就是溫柔悲憫的長相,一笑起來更是如沐春風。
開陽宗一眾弟子傻眼了。
“師兄竟然笑了?”
“師兄叫那個草包綿綿?”
“師兄不會是閉關閉傻了吧?”
眾人竊竊私語,虞守業則適時站出來咳了一聲:“賢侄竟還認得?你閉關十年,我還以為你早已經把這份青梅竹馬之誼給忘了!沒想到是老夫多慮了!”
老東西虛偽得很,明明想攀附想瘋了,卻還端著長輩的架子裝大度。
沈君遙倒是不在意,他溫文爾雅地開口:“綿綿確實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被用這般溫柔的語氣叫著,綿綿覺得自己是真要臉紅了。
之後,便是大型認親現場。
虞府不算擁擠的客廳裡,此時被幾個持劍的修士圍得滿滿當當,虞長老坐在上首,笑意吟吟地讓眾人落座,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了。
虞綿綿則縮著瘦削的肩膀坐在梨花木雕的圓凳兒上,旁邊坐著一臉柔和的沈君遙,身後站著冷若冰霜一臉陰沉的謝妄。
不知道這傢伙用了什麼障眼法,在座這麼多修士,竟然沒人發現他身上的魔氣?也沒有察覺他這個生面孔。
綿綿略有些心虛似的往後瞅了一眼,正對上謝妄垂下來的幽深冷眸,那對鴉羽般的眼睫勾出月牙兒似的弧度,也同樣投落一抹陰翳。
像冷冰冰刻在洞窟裡的妖異而墮落的邪神,對視一眼就要跌落深淵似的。
綿綿脖子一抖,連忙扭過了頭。
一旁的沈君遙察覺她的發抖,俯身用那張溫柔的臉龐關懷問:“怎麼了?是覺得冷嗎?”
虞綿綿回神,聲音自動變得嬌滴滴:“君遙哥哥,我不冷的。”
她乖巧地將手放在膝上,脊背繃直坐得端端正正,一向跋扈的小臉難得透出了女兒家才有的羞赧之色。
沒錯,原著裡虞綰跟沈君遙重逢的第一面就跟個鵪鶉差不多。
當然,這是她裝的。
閉關十年心思單純的沈君遙自然沒懷疑,他用長輩兄長般的口吻叮囑:“不冷也要多穿衣服,夜晚山中寒涼,你沒有靈力護體,是要傷身的。”
綿綿的回答則很造作:“可我不習慣穿太多衣服,會顯胖的呢。”
沈君遙笑了:“綿綿怎麼還是這般孩子氣?這樣吧,我身上的這塊護體暖玉你拿去,戴上它就不怕冷了。”
說完,竟真的將腰上的暖玉給了她。
開陽宗弟子見狀早已坐不住,其中一少年模樣的人開口道:“師兄,這可是你的貼身之物。”
話裡話外,分明極為不滿。
沈君遙卻溫和擺手:“無礙,綿綿不是外人。”
一句話,直接憋得眾人臉色鐵青,更氣憤了。
唯有坐在上首的虞長老笑得合不攏嘴,咳了聲道:“諸位遠道而來,想必也是累了,待你們喝完這盞茶,我便讓人收拾房間,這些日子,就暫住在這兒吧。”
暫住在這兒?綿綿白眼一翻,立馬就知道他打的什麼歪主意。
雖然這樣的天仙男主她很喜歡,可惜她只能做一個默默推動劇情的工具人。
她仰著小臉,嬌滴滴道:“君遙哥哥,今日那些魔物闖進來,好嚇人的,若是不抓住它們,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眼裡是單純的惶恐,嬌嫩的唇瓣抖著,像朵可憐的菟絲花。
身後的謝妄斜過來一眼,很是不屑地挑了挑嘴角。
開陽宗弟子也道:“師兄,那魔物還沒有抓到,不知道還會不會跑到四周的鎮子上為禍,我們還是抓魔物要緊。”
說起正事,沈君遙神情微斂,沉沉開口道:“確實如此,不塵山四周靈氣枯竭,除了虞府之外,各個村落的結界都極為稀薄,極易招惹魔物和妖物,我這就帶人去佈置結界,儘快將魔物清繳。”
虞守業聞言不免有些失望,他極力勸阻:“天色已晚,何不明日再去?”
“救人要緊,魔物兇殘,不能再讓它們殺人了。”
話說完,沈君遙便起身帶著人出了虞府,臨走之前還對著綿綿安撫一笑。
那剎那的回眸,差點把綿綿給蘇到了。
嗚嗚嗚……不愧是天仙男主,眼神能把人蘇化了呀!
綿綿的少女心噗通噗通亂跳,下一刻卻被虞守業那老匹夫打斷:“本以為沈君遙同開陽宗那些老狐狸一樣忘恩負義,沒想到竟還算是個重情義的。”
滿眼算計地笑完,接著低咳一聲,衝這邊走過來:“好侄女兒,你跟沈家公子總算是有緣分,這麼些年,他還沒把你忘了,足見是可以託付之人。這兩日我會找機會把他留住,再提一提婚約之事,你也趁此良機好好與他親近親近。”
老匹夫一臉和煦模樣,看得虞綿綿很想將他滿臉的褶子用泥巴給糊上。
只是這樣顯然是不符合人設的。
綿綿只好擺出一副嬌羞又自負的驕縱模樣:“那是自然,君遙哥哥一眼就認出了我,說明心裡還是有我,我不怕他不答應。”
虞守業滿意一笑:“你這樣想便好,只不過你以後要成為仙門大派的女主人,就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除了禁術之事不可言說之外,跟府裡的那些下人們也要保持距離,不可像以往那般廝混鬼鬧,嗯,你身邊的這個書童還穩重些,就讓他帶著你多念幾本書,沉澱沉澱心性。”
書童?哪來的書童?
綿綿聽得愣神,而這時身後默不作聲的人突然上前一步,用那張冷豔的戲謔的臉對著她:“走吧,綿綿小姐。”
綿綿豁然反應過來,這魔物現在頂著的是別人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