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斯的手僵在了半空，最終還是沒能敲下，轉頭對夏亞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微笑，解釋道：
“凱特琳……你應該聽說過她，被譽為‘吉拉曼恩的明珠’，卡桑德拉夫人和託比厄斯先生唯一的女兒。
“她馬上就要過16歲生日了，可能有點……叛逆期。”
傑斯垂首捂住額頭，滿臉的無奈。
明明剛剛才說卡桑德拉平日在家一向和藹，怎麼現在就被打臉了？
“沒關係，我能理解。”夏亞回應道。
這可不是能不能理解的問題，這事關吉拉曼恩的臉面……
傑斯這話沒說出口。
只聽屋內的爭吵繼續：
“我已經十五歲了，不再是個小孩子了！我有權力決定我接下來的人生，而不是當一個備受家族與政治擺佈的玩偶！”
這次，說話主人的嗓音換成了夏亞記憶深處，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聲線。
“我和你爸爸一向尊重你的意願，你從小就不願意接受家族與商業經營方面的培訓，我和你爸爸什麼時候逼迫過你？
“知道你喜歡槍械，你爸爸還把他親手製作的摺疊式毛瑟步槍給了你。
“你參加各種射擊比賽，參加野外狩獵大會，完全不像世家千金該有的樣子，但我跟你爸爸什麼時候制止過你？
“我們甚至為了你，不惜得罪那幫老頑固，推脫了許多世家的聯姻請求！”
凱特琳沒有吭聲。
屋內沉默片刻，卡桑德拉接著道：
“可你卻想成為執法官？唯有這事，我決不允許！灰燼之日才過去多久？那幫野蠻的底城人殺害了多少執法官，你難道不清楚嗎？
“我可不想自己的女兒也成為那些犧牲的執法官中的一員。你是吉拉曼恩的明珠，是我跟你爸爸唯一的女兒！我不可能讓你從事如此危險的行業！”
“可是……”
凱特琳還想辯駁什麼，卻被提高了音調的卡桑德拉強行打斷：
“夠了凱特琳，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
隨著上樓梯的沉重腳步聲快速消失，屋內再歸寂靜。
傑斯猶豫了片刻，這才敲響了屋門。
“誰？”正在氣頭上的卡桑德拉語氣並不算友善。
“是我，夫人，”傑斯趕忙回應，“託比厄斯先生讓我為您介紹一位優秀的新人。”
“——進來吧。”
事關吉拉曼恩家族，卡桑德拉很快調整情緒，語氣比之前平緩不少。
傑斯推門而入，緊跟其後的夏亞走進一間連線二樓的寬闊起居室，正是吉拉曼恩莊園主宅的入門客廳。
這裡的裝修奢華，雙向開放式樓梯通道的牆壁掛著小時的凱特琳與吉拉曼恩夫婦的手繪全綵全家福。
由於吉拉曼恩家族由卡桑德拉當家做主，所以本該由丈夫站在妻子座位身後的站位顛倒，反倒由託比厄斯坐在椅子上。
翡翠色的雙人沙發和單人沙發隔茶几而放，此時的卡桑德拉就坐於單人座椅，背對夏亞與傑斯入室的走廊側門。
“這次又有什麼新奇的發明，託比竟讓你專門把人帶到我這？”
“這位來自艾歐尼亞的面試者名叫夏亞。他發明了一種可以讓雙方遠端通話的裝置，名叫電話。”
“哦？”
卡桑德拉從託舉腦袋的姿勢坐直身體，一掃方才陰雲密佈的頭疼神色。
她盤起的棕褐色頭髮夾雜了些許灰絲，雖年歲已高，卻仍風韻猶存，盡顯雍容華貴的氣質，一對翡翠色的明亮眸子上下打量跟傑斯同高的魁梧青年。
“請讓我為您演示，卡桑德拉夫人，”夏亞再次看向傑斯，“勞煩你了，傑斯。”
“沒問題。”
二人再次仿照先前在面試廳做的那樣，進行了演示。
不同於託比厄斯的驚奇，卡桑德拉倒顯得冷靜許多。
“你的發明很有特色，但我有一個問題。”
她的目光定格在綿長的電話線上，一眼看出問題所在：
“可你是否有想過，如果每臺電話都需要這麼一根線相連，我們該如何向市民們推廣這項新發明？”
站在卡桑德拉身後的傑斯沒在二人對話期間插嘴，反倒給夏亞投以鼓勵的眼神。
夏亞自信回答：“首先，我們可以給每家每戶配備專門的編號，我為它取名叫電話號碼。”
卡桑德拉挑了挑眉，繼續提出疑問：
“皮城的地界雖然不大，但好歹是個幾十萬人口規模的獨立城邦，加上祖安還要翻不止一倍，完全不輸於諾克薩斯或德瑪西亞兩大國家的都城。
“即使只為每個家庭編纂電話號碼，這也是個相當浩大的工作量了……這其中消耗的人力和物力成本，你有考慮過嗎？”
這話出口，即使是傑斯都不由得臉色微變。
若讓他提出解決方案，一時半會也是想不出來的。
真不愧是吉拉曼恩的族長，比起她丈夫與那幾位面試工匠，看待一切新事物的眼光均從利益出發。
夏亞心底默唸。
不過在地球上，這可是一百多年前就已經解決的問題。
他自然提前打好腹稿：
“這就需要動用些許吉拉曼恩家族的力量，在上城建立一座專門負責轉接電話和管理電話業務的機構。
“到時候，想在自家安裝固定電話的人不光需要出錢購買裝置。若要獲得後續的服務，還得向該機構繳納一定的服務費用，姑且叫它電話費好了。
“說不定，我們還需要跟其他議員或大家族合作。畢竟電話勢必會在皮城推廣起來，一家獨大的話，很可能會導致其他人眼紅，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就談上‘我們’了？”卡桑德拉端饒有趣味地笑了一聲，“你這孩子，倒是有點野心，跟傑斯一樣。”
話題突然拐到自己身上，傑斯抓了抓臉頰，尷尬地無聲一笑。
“不過，我欣賞你的想法。”
卡桑德拉端起桌上的茶壺，分別在兩個杯子裡倒了溫熱的茶水，並將其中一杯推至夏亞面前。
“這是產自你家鄉艾歐尼亞的上好紅茶，嚐嚐吧。”
“多謝。”
卡桑德拉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現在，我想我們可以談談關於你這項專利的分成了。”
可夏亞卻搖搖頭：“事實上，除了電話以外，我還有其他的想法沒來得及展示。”
傑斯下意識開口：“你還有發明？！”
“確切來講，是在理論上明確可行，但我沒時間，也沒足夠的資源去完成成品，目前僅有設計概念圖。”
夏亞從隨身挎包中取出一張羊皮圖紙展開，交給卡桑德拉。
“自驅式機車？”
傑斯也湊過頭去看，瞥見了設計圖上的幾個大字。
“我聽說，凱沃爾德家族的首席工匠……貌似叫烏貝蒂來著？她一直在嘗試相關領域的創造，但都沒能成功。”他不太肯定道。
“因為缺乏能源。”
卡桑德拉接著解釋：
“上城的發條技術傳承千年，但皮爾特沃夫各大家族依然在不斷尋求創新，正是因為發條技術無法帶來跨時代的、變革性的進步。
“哪怕是獨輪的環騎車，消耗的能量也不是發條充能技術可以支撐的。加上安全性與管理問題，它未能推廣開來。
“雖然底城的瘋狂學者發明了一種鍊金能源，那種化學制品或許可以為機車提供能源。
“但絕大部分鍊金科技都是極其不穩定的，且會帶來十分嚴重的汙染，對人體造成近乎致命的威脅。
“根據議會在五年前頒佈的法令，除了鍊金路燈、鍊金燃氣等經過皮爾特沃夫大學驗證，基本無害的日常必需產品外，上城禁止使用鍊金科技。”
卡桑德拉端詳著圖紙，然後抬目與夏亞對視，搖了搖頭：
“它的問題很明顯——跟環騎車和烏貝蒂的發明一樣，沒有解決能源問題。你的發明基本沒有生產銷售的價值。”
她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夏亞的設計思路，可夏亞卻嘴角勾起微笑。
“當然了，這張圖只是我的一個設計思路，一個構想罷了。”
真要實現，要麼需要在符文之地找到石油。
現階段的皮爾特沃夫，石油可從未被人發現。
說不定這個充斥著魔法、乃至神祇的異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石油這種物質。
要麼，就得依託傑斯日後發明的海克斯科技——也就是魔導科技的幫忙了。
不過，皮城首先發明的不是蒸汽火車，也不是四輪汽車。
而是類似於《黑衣人》電影，環繞駕駛座的獨輪“環騎車”，頗具超越時代的“科技感”。
正如以皮城現在的科技，電話本該早就發明出來才對。
可如今卻由夏亞這個“外鄉人”提供。
嘖，真是奇怪的科技樹。
還是地球上的科技發展與迭代比較正常。
心中默默吐槽，夏亞退而求其次，嘴上不停：
“如果四輪機車缺少能源，那換做兩輪驅動，並且使用當前已有的發條科技四方電池組作為動力源，差不多能解決問題吧？”
說著，他從挎包中取出另外一張二輪電動車的設計雛形，擺在卡桑德拉麵前。
以電力驅動……為什麼我們的人從沒想到這點！
卡桑德拉不動聲色，再次仔細觀察眼前這位面掛微笑的艾歐尼亞青年。
“電動車嗎……貌似比四輪機車的可行性高出不少，但也要看實際表現才能定論。”
“我會優先把它做出來，只要給我提供技術與資金支援。”
“我總覺得，你還能拿出其他新奇的發明。”傑斯嘴裡咕噥一句。
夏亞心中替傑斯補充：
比如機械外骨骼、動力甲、坦克、戰機、戰艦、人造衛星、核武器……
或許還會有人形機甲、天基武器、空天航母什麼的。
有了金手指，又是在一個充滿魔法的奇幻世界。
部分前世只能在科幻作品中見到的科技，將不再是幻想。
夏亞收斂笑意，平靜的目光跟卡桑德拉交匯，深深吸了口氣。
“現在，我想我們可以就專利契約、僱傭合同進行商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