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夜晚十一點,老城建築的牆壁上紛紛亮起昏黃的射燈,商業街上還有許多當地人和遊客在街上漫步。
姜宜沒回應陳書淮的話,他也不催促,用乾燥溫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牽著她慢慢走著。
穿過商業街,走進靠南的第二條巷子裡,喧鬧聲漸漸遠去,再過十來米就要到落腳的民宿。陳書淮沒有額外訂酒店,今晚和她住在一起。
隨著民宿的大門越來越近,姜宜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漸漸收緊,指腹開始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像是在暗示什麼。
掌心的溫度變得灼熱,一路燒到她心頭,讓她胸腔裡的心臟跳得快了些。
“淮哥!”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忽然響起,姜宜循著聲音方向看去,發現是個剃板寸頭,左耳打了個耳釘的青年。
她認得他,是陳書淮的發小馮文旭,也是個二代。前段時間還偶然聽人提起過,馮文旭現在不在家族企業裡任職,反而跑出來做生鮮創業。
陳書淮看見他也有些驚訝:“文旭?”
馮文旭提著兩箱精美的水果禮盒走過來,笑著跟姜宜打了個招呼,才對陳書淮道:“今天你到那會兒我恰好在工廠裡看貨,只來得及派司機去接你,今晚給你和嫂子送點兒水果來。”
他打廣告似地自誇了一番:“這可是我們公司引進新技術後在果園培育的新品,好吃,特別好吃,可得嚐嚐啊。”
馮文旭身邊還跟著個打扮精緻,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小女生,眼睛圓得像小鹿似的,正挽著他的手,乖巧地叫了聲:“書淮哥好,嫂子好。”
“你太客氣了,今天是我麻煩你安排人來接機。”
陳書淮在馮文旭盛情之下接過了禮盒,淡淡看了一眼他身邊那女孩兒,“你好。”
姜宜禮貌地笑了笑,沒說話。
她跟馮文旭不算特別熟悉,但卻知道他有個談了五六年的女朋友,上週剛訂婚,儀式搞得挺隆重。
不是現在攬著他的這個。
這在富人圈子裡根本不是什麼稀奇事兒,馮文旭的未婚妻也未必不知道他在外面有人,普通人價值觀裡的那一套東西沒法套在富人身上。
想到這裡,她笑意淡了些,剛才心頭燒起的溫熱火苗也像被人突然倒了桶冷水,啪嘰就滅了。
“今晚我攢了個局,專門挑了個新市特色的酒場,還有人跳薩瑪舞,你和嫂子一起來玩玩兒唄?”
陳書淮昨天聽姜宜說要去新市,想起馮文旭正在新市考察供應鏈,就找他問了一嘴新市現在的天氣和治安情況,這才有了馮文旭又是安排司機,又是送水果這一出。
畢竟受了人招待,這局看樣子都是為他攢的,陳書淮不太好推掉這局。
他低頭一看姜宜,卻見她一臉興致缺缺、
陳書淮心中瞭然。
挽著馮文旭的女孩兒不是他的未婚妻,估計是馮文旭這次出差帶在身邊解悶的,姜宜特別介意這個,甚至專門跟他說過,但凡他兄弟身邊帶著小三小四小五的局,她都不去。
而如果他們喝的是花酒,他就不要回家了,直接民政局見。
陳書淮問她:“剛才你說不舒服,現在好點兒了麼?”
姜宜抬眼和他對上目光,隨後看向馮文旭,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文旭,我今天不太舒服,書淮跟你們去就好。”
馮文旭一聽,連道:“嫂子不舒服,淮哥你還方便去嗎?”
“沒事。”姜宜先替陳書淮答了,“別掃你們的興。”
陳書淮見她故作大度的樣子,心裡覺得有點兒好笑。
幾年前她還老鬧著不許他去亂七八糟的酒局,可那時候他剛接手公司,年紀輕又是空降,董事會的老人都等著看他笑話。
為了儘早掌控公司情況,他只能深入業務,從地區領導、銀行機構、大供應商大客戶,到幫公司處理各種證券交易的券商和律師,沒有一個局是他能推掉的。
後來姜宜再也不提這茬了,但他知道她心裡可記著呢,偏偏嘴巴比鴨子還硬。
跟他倔,跟他較勁兒。
呵。
他瞧了她兩眼,改了找藉口推掉的主意,手往兜裡一插,對馮文旭道:“那走吧。”
***
姜宜獨自回到房間,正巧收到羅鵲的微信。
早日暴富的鵲:【第一天旅行怎麼樣?陳少爺是不是親自去找你了?有沒有瘋狂吵架抱頭痛哭然後大do特do?】
姜宜回:【他和朋友喝酒去了。】
早日暴富的鵲:【啥玩意兒?他怎麼不帶我們姜太太一起去?】
姜宜:【我才不去,全是些鶯鶯燕燕。】
早日暴富的鵲:【那你更得去看住了呀。不過我聽說陳書淮不搭理外面的女人。】
姜宜:【你怎麼聽說的?】
過了一分鐘才收到回覆。
早日暴富的鵲:【......我說了你可別生氣。我老闆的前女友的閨蜜曾經在一個酒會上企圖勾搭陳書淮,但據說他冷淡得讓人小姑娘當場就尷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早日暴富的鵲:【哎,我也是後來聽說的,擔心你多想,就也沒提。你也知道,他這種有錢人很難避免的......能管好自己就行。】
姜宜讀完,先是打了一行“他要是敢沾花惹草就完了”,然後整句刪除,另打了一行字。
【我管不了他。】
微信那頭的羅鵲迅速嗅到了不尋常,給姜宜彈了個視訊通話過來。
姜宜接通,螢幕上出現一張敷著面膜的大臉。
由於面部肌肉被封印,羅鵲說話努著嘴,“我早想問了,你們倆怎麼回事?”
姜宜把手機架在床頭,沒吱聲。
見她這表情,羅鵲感覺事情大發了,聲音帶上一絲憤慨:“他在外邊兒養情人了?”
姜宜抱著針織方枕,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上頭的流蘇,“應該沒有,我沒查過。”
“男人該查還是要查,手機密碼什麼的都得是你生日,面子都不做足,裡子還得了?”
姜宜沉默兩秒,說:“鵲鵲,我準備跟他離婚了。”
聞言,羅鵲瞪大了眼睛,臉上的面膜啪地掉了:“離婚?!我沒聽錯吧?你跟他提了?”
“提了,離婚協議也給他發了。”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我想自己做決定。”
見姜宜平靜的樣子,羅鵲堪堪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來,猜到她大概是已經相當堅決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離婚的?”
羅鵲神色變得很複雜。
她知道姜宜當年對陳書淮表白成功有多快樂,甚至比收到清大的錄取通知書還高興,所以現在姜宜一臉平靜地提自己要和陳書淮離婚時,她心裡都忍不住泛起酸澀。
十二年的感情啊......她一個旁觀者都感覺可惜。
姜宜抿了抿嘴,才道:“兩年前我就想過離婚。”
“這麼早?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兒?”
“他二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圈子裡的朋友在維多利亞港包了個大遊輪給他慶生。恰巧那天碰上我在香港的專案結束,也去了。但我那時候忙得三天沒睡覺,疲憊得像只狗一樣地坐在角落裡。我看見剛從紐約回來的陳書淮走進來,光鮮亮麗,那時候我已經快半年沒見到他。”
姜宜頓了頓,將碎髮別在耳後,失笑了一聲。
“我真的很難跟你描述那個場面,一群富家子弟聚在一起,有男有女,年輕貌美,一看見他立刻擁上去,還有一些來蹭局的小女孩兒,也眼巴巴地拿著酒看他。”
“就是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離他特別遠......而我突然也不想再去靠近他。”
羅鵲聽她說完,問:“這些你跟他提過嗎?”
姜宜笑了笑:“他心裡很清楚。”
陳書淮是極其聰明敏銳的人,這一切他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故意不提,故意冷著她,然後等她難受得不行了,再善心大發連哄帶親,教她下一回學會服軟。
她累了。
***
陳書淮在這場酒局裡心不在焉,看了好幾次手機,姜宜都沒給他發訊息。
坐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終於失去了耐心,稱妻子身體不舒服,馮文旭連忙安排司機送他回去。
回到住處時,姜宜已經睡著了,只留了床頭一盞小燈。
柔和暖軟的燈光灑在她陷在枕頭裡的臉頰上,睫毛在眼瞼處灑下一片陰影。
被子落在腰際,懷裡緊抱著一個枕頭,吊帶落在了纖細的手臂上,雪白的胸口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陳書淮放輕腳步走過去。
她睡覺的時候最可愛,不會露出冷冷的表情,那張嘴也不再叭叭地說氣話,整個人又溫順又乖巧。
姜宜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將她懷裡的抱枕抽走。
可她睏倦得無法睜開眼,只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帶著鼻音的“嗯?”
身邊的床榻下陷,像是有人坐了上來。
溫熱的手撫摸上她的臉頰,將睡亂的髮絲撥開,隨後她感到唇瓣碰到了軟軟的東西。
有人在親她。
姜宜勉強睜開了眼,尚帶睡意的眸子裡映出一張俊白的面容。
陳書淮低聲道:“醒了?”
她聲音也因睏意而變得軟和:“你在幹什麼?”
“你說呢?”
“走開。”姜宜把他往外推,準備翻身繼續睡。
可惜陳書淮力氣大,單手就輕鬆地握住了她兩隻手腕,將一切反抗鎮壓在富有技巧的撫摸之下。
“又不費你的力氣。”
他聲音低緩而清朗,實在是好聽,尤其是當語氣中帶上幾分無奈時,彷彿藏了許多綿綿的情意。
半睡不醒的姜宜本就腦子不線上,很快投降。
等如金鉤般地月亮從雲層裡徹底冒出來,房內的動靜才消下去。
陳書淮將她攬在懷裡,提起晚上的事:“本來想和你一起回來,你偏偏把我給推出去,我連不去的藉口都不好找。”
姜宜很快又睏倦地耷下眼皮,不滿道:“你自己想去,還怪我。”
“誰說我想去?”
“你什麼時候不想去?”
“你又不問。”
“你又不說,我幹嘛問?”
陳書淮盯著她看了兩秒,從床上起身,往浴室裡走去。
突然從溫暖的懷抱裡離開,姜宜本來濃重的睏意忽然消散,目光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又覺得一切變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