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枝枝死在末世十八年,也是自己十八歲生日這天。但此刻,她發現自己剛剛誕生。
窒息,缺氧,失重。
像是十幾隻手同時壓在她的口鼻上。
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禍不單行,又見一個巨大扭曲的陰影覆蓋了她。
一個畸形怪物正對她露出巨大的口器,滴答著不明液體,扭曲而猙獰。
要被吃掉了嗎?
她眼睫輕顫,絕望的閉上眼,可等來的不是劇痛,卻是小心翼翼的示好。
怪物用一根藤蔓輕柔的環上她的腰部,將她帶到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樹前,古樹剖開了自身的樹幹,露出內壁,然後將路枝枝藏進了樹幹裡,讓她蜷縮在一個橢圓形的柔軟腔體裡,她瞬間可以呼吸了!
這是植物系異種獸。
路枝枝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異種獸兇猛殘虐,沒有意識,以吞噬人類為生。但她卻被這個異種獸小心守護著。
“向...導...淨.....化..”
異種獸的哀求在路枝枝的耳邊迴盪,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嚮導是什麼,突然,激烈的聲響從外面傳來。
“鈞哥,這麼殺下去不是辦法!這是四級異種獸,我們根本....喝..咳!”
一根藤蔓從這個人的喉嚨裡‘噗’的穿出來,沒給這人機會把話說完。
那個剛剛被他叫做‘鈞哥’的男人轉過身,目測有一米九,寬肩長腿,緊身黑色作戰服如同身體的第二層肌膚,勾勒出男人結實的胸肌和雕塑般的肌肉線條。
厲沉鈞淡漠的瞳孔裡沒有任何情緒,看見對方喉嚨裡的藤蔓正在吸血,抬手,開槍。卻不是打在藤蔓上,而是打在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頭上。
“鈞哥!為什麼要殺咱們自己人!”
一個隊員想阻攔已經晚了,但他喊完後就知道自己壞了規矩。
他們是一支賞金小隊,所有人受厲沉鈞指揮,不能質疑他的任何決定。不止因為他是隊長,還因為他是星際僅存的五個S級哨兵之一。
厲沉鈞的視線淡淡越過地上的屍體,沒有開口解釋的打算。
霎時,前方傳來隊員撕心裂肺的警示:“撤退!!!快撤退!!!!!!”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無數藤蔓迅猛的從四面八方竄過來,眨眼間就纏繞住了所有人。
有的哨兵被藤蔓一圈圈裹住了臉,只露出一雙暴凸的眼球;有的哨兵腳腕被藤蔓纏著在地上拖行了十幾米,慘叫聲接連不斷。這個十人小隊轉瞬間死了一半,剩下的在苦苦掙扎。
有人崩潰大喊:“鈞哥!這玩意兒殺不死!太邪門了!”
植物系異種獸通常是不會主動攻擊哨兵,但當他們一踏入這片區域,這個異種獸就反常的發起進攻,似乎在保護著什麼...
隊員們只見厲沉鈞把槍扔了,都以為他放棄抵抗了。
可緊接著,自厲沉鈞腳下掀起一股無形的力量,如龍捲風一般,讓空氣都在震顫,瞬間碾碎了兇猛的藤蔓。眨眼間,一地血霧。
這就是S級的絕對實力嗎....太可怕了!
小隊所有人都慶幸的鬆了口氣,但厲沉鈞臉色凝重。
因為他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暴走的邊緣。
他的呼吸逐漸沉重,腦子裡如同震顫的頌缽,盪出一圈圈嘈雜尖銳的噪音,這是精神汙染的侵襲。
哨兵是擁有超強五感的一類人,是人形殺器,但事物都有兩面性,敏銳的感官讓哨兵時刻承受著精神汙染,很容易暴走,因此必須得有嚮導對哨兵進行精神疏導。
然而整個星際早已沒有了嚮導。
忽然,一隻黑色巨鷹出現在空中,迎著風,正暴躁的盤旋在厲沉鈞的頭頂——這是他的精神體,此刻不受控制的從精神海里鑽了出來。
這說明厲沉鈞的精神世界正在崩塌。這是暴走的前兆。
“鈞哥——”隊員們撕裂的聲線響徹周遭,他們試圖用這種方式喚醒他,可於事無補。
蜷縮成小小一團的路枝枝被外面的聲音嚇了一跳。
突然,古樹承受不住厲沉鈞的攻擊,樹幹內部產生了痙攣。
‘啪’的一聲,黑暗中崩開了一條縫。
她試探著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個透出光的縫隙。
與此同時,厲沉鈞靠著僅存的神志,將所有力量聚集在掌中,骨節分明的手伸向樹幹。
一大一小兩隻手隔著樹幹相貼,一瞬間迸發出刺目的白光!
一種強烈的快感席捲了厲沉鈞,他的每個毛孔都在舒張,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從心底升起的暖意和寧靜。
他的靈魂在震顫,空洞的雙眸漸漸有了焦距。
‘咚——’
男人的膝蓋重重跪到地面,他的手扶著樹幹,渾身都在輕顫。
隊員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突發的一幕。
“鈞哥的能量好像瞬間穩定下來了?”
“難道是.....淨化?”
“怎麼可能,哪來的嚮導?你想屁吃。”
有人想上前將厲沉鈞扶起來,卻被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攔住,他是小隊的隊醫,也是唯一一個不是哨兵卻能參與賞金任務的普通人類。
紀堯光的聲線很溫和,但態度堅定:“別動他,他的精神海正在與人連結....”
*
路枝枝搞不懂自己怎麼突然到了海里。
天空烏雲密佈,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她跟著海浪起起伏伏,本就虛弱的身體,逐漸沉入海里。
失去意識之前,路枝枝感到一個有力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
她下意識的想要抓緊什麼,伸手卻觸到了一個溫暖而寬大的肩膀。出於求生本能,她緊緊摟住對方。
由於海水的反覆沖刷,她的眼睛此時已經澀的睜不開。
肺部的氧氣一點點被榨乾,路枝枝手腳並用的掙扎,想要上浮。
可那雙抱著她的手卻死死不放。
她生氣的踢了對方一腳,下一秒,自己的下頜卻被捏緊抬起。
口腔被極為霸道的入侵和糾纏,這讓她的思維凝滯了一刻,但旋即就迫於生存,努力擢取著對方的氧氣。
厲沉鈞冰冷的雙眸閃過詫異,他看著懷中這個反客為主的少女,微微皺眉。
作為S級哨兵,在嚮導絕跡前,他不是沒有接受過淨化。
可每一次淨化,要麼就是因為和嚮導匹配度不符而產生劇烈的噁心和痛苦,要麼就是嚮導的安撫對他來說如同杯水車薪,根本沒有作用。
可她的淨化讓他毫無痛感,甚至如同得到了救贖。
是的,懷裡的少女是一個嚮導。
他成了烈日下沙漠裡行走數月的旅人,終於嚐到了水的甘甜。
此刻,黑鷹展翅,發出穿透雲霄的尖嘯。他的精神海里,那一直黑沉的天空陡然投進了一束金色的光。
厲沉鈞抗拒不了刻在基因中的吸引,他不受控制的閉上眼,感受著她的精神絲輕撫過自身的每一個毛孔,任由她吸取自己的呼吸。
可下一秒,他卻感覺肩上一沉,整個人在水中往下一墜。
厲沉鈞猛然睜眼,看見路枝枝踩著他的肩膀,玲瓏有致的身體正奮力向上遊動。
路枝枝即將看見曙光,卻感覺腳腕一緊。她低頭,看見了一張輪廓深邃但分外冷酷的臉。
男人的雙眸陰鷙,此刻他的一隻手攥著自己的腳腕,正瞪視著她。
路枝枝毫不猶豫,白皙的小腳蹬在那張帥臉上,用力向上一遊,掙脫了他的束縛。
本以為還要游到岸上,可剎那間,四周的景象化作流動的光影,她又回到了溫暖的樹洞裡。
同一時刻,厲沉鈞從精神世界中抽離出來,陡然睜眼。
他迅速拿刀毫不留情的剖開了樹幹。
眾人只見金光自樹幹的裂縫裡溢位來,異種獸的主體發出了最後一聲嘆息,帶著濃濃的眷戀和不捨。
下一秒,男人的黑瞳猛地一縮。
只見樹洞裡蜷縮著一個人類幼崽,被層層交疊的藤蔓保護著,烏黑澄澈的大眼睛此刻正好奇地眨啊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