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衝浪裡

第一章 秦嶺的 “八月炸”熟了

秦嶺山脈由東而西綿延上千公里,千溝萬壑縱橫其間,有名頭的大小峪道何止幾百?但關中人順口就愛說:秦嶺七十二峪。即便是西安本地人,也就信以為然了。

這皇峪算不上啥大峪,知道的人不多,卻居然也算在關中七十二峪之列。名氣更小的密嚴寺正坐落於峪口的西側,東臨金沙河,北邊的上王村與其隔牆而居。每當清晨的第一抹陽光掃過青華山峰之時,那映襯在碧海蒼茫之中的金色寶頂,頓時熠熠生輝,如臨佛光。山民或者驢友沿著金沙河逆水而上,約莫化上半天的時間,經過約5公里的崎嶇的山路,可直達皇峪寺村。

“哎……咱村藏著事兒哩!”,村裡面剩下不多幾個老漢,一入秋都喜圪蹴在牆腳向陽處扎堆兒曬暖暖,吧嗒旱菸。有時候,不知誰就會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嗓子,到把正巧路過的遊客嚇個激靈兒。

村人很少知道老衛的大名,就連碎娃也老衛、老衛地胡叫,恐怕衛建坤這個大名就是他老婆劉愛多也聽著生分。衛家在村子最北頭,地勢最低,優點是下山方便。老衛愛抬槓,動不動跟人說他家北牆外的溝底,才是金沙河的源頭。

西安來的驢友一般從關中環線邊的上王村出發,經密嚴寺入峪口,用不了多一會兒,就可到皇峪水庫。水庫漿砌石大壩的背面長滿了雜草和苔蘚,有個搞水利的工程師說大壩可能有滲水現象,但他的話好像也沒有引起啥重視,反正水庫也盛不下多少水。壩下一小塊兒平地,被當成了停車場,再往上車就上不去了。水庫左岸的羊腸小道居然還有個響噹噹的名字,叫做十八盤,山路彎彎,迂迴向上,一直可達王鎖崖。再努把力,手腳並用地登上這陡峭的崖壁,眼前立刻呈現一片開闊的鵝卵石淺灘。清冽的細流在卵石間跳躍,涼風習習。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偶遇三倆只朱䴉遠遠地涉水覓食。可等到一干人馬赤腳淌過淺灘後,接下來的旅程可就大為不妙了,剛才還張牙舞爪的一顆顆古樹好像突然被什麼神秘的力量給統一收回了,一顆不剩。當頭的烈日又大又圓,燒的發白。脫韁的熱浪滾滾而下,令人無處藏身。更要命的是,滿世界的荊棘密佈,哪裡尋得見道路?這就是秦瓊寨給外來客的下馬威。過了秦瓊寨,驢友們連籲帶喘,人人被曬的腦袋發懵。“酸梅湯,酸梅湯,冰鎮的酸梅湯。”老衛家院門前的大槐樹下,是劉愛多搖著蒲扇在吆喝。徒步上皇峪寺村,衛家是必經之路。

可城裡人有幾個樂意費那勁兒,累一身臭汗?火爐似的三伏時節,每逢週末、節假日,好像所有西安人都必須出動。他們開著形形色色的大車小車,好像黑非洲的角馬群,分成多路縱隊,密密麻麻逶迤前行遷徙,直奔環山路之南的各個峪道,然後就一頭扎進山裡冰涼的世界裡。

可皇峪寺村位於秦嶺的大山深處,平日裡一般沒啥過夜的遊客,村民們單指著節假日,那些在灃峪、子午峪的淺山峪道沒搶上位子的西安城裡人。那些氣急敗壞的男人們一個比一個懆氣,這時,女人們必須要不停地埋怨,否則,拿事兒的丈夫說不定會打退堂鼓,也就沒有了滿載著一家老小的大呼小叫,沿著210國道繼續馳入山中的勁頭兒。其實路並不遙遠,沿途山景怡人自不待言,一過了巍峨入雲的三面佛,很快就到律宗祖亭——淨業寺的山門前。再繼續向南沒幾里地,就可選擇左拐向東進入大蒿溝。運氣好的話,坑坑窪窪的村道,可勉強駕車直接開進皇峪寺村。

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好容易拖家帶口,居功至偉的男人們,紛紛迫不及待地甩掉自己腳上的鞋,光起膀子舒坦地躺在涼床上面,一面張開大腳丫,一面吆喝老闆趕緊燉上農家散養土雞——這時,即使那些平素最多疑、最挑刺兒、最槓精的主兒,此時也沒那閒工夫去質疑眼前這些快到嘴邊的所謂的跑路雞會不會是從灤鎮一籠籠批發上來的。冰鎮“9度”被迫不及待地“砰!砰!”開啟,小孩子們則早就撒開了歡,你追我打,惹得滿村子到處雞飛狗跳。誰還會再受累順著村道,奔村子的最北頭呢?衛家的農家樂生意就不免越來越清淡了。

衛建坤一兒一女,都在西安城裡成家立業。其實,他對打理農家樂的營生也不是多麼上心。城裡有個戶外裝備商店,在他家門口掛了塊“三哥營地”的木頭牌子,他還嫌木亂。老婆說他“瓜慫”,他哼哼道,“這能長得了?”

眼看過了中伏,這都到了陽曆8月下旬了,老衛操心著這陰陽怪氣的天,盤算著趕緊上青華山的溝下摘些“八月炸”。青華山高高聳立在皇峪寺村西北方向,有5華里的山路要走哩。

“咱馬教授就稀罕這“八月炸”,老衛甕聲甕氣對劉愛多咕噥道。

“就是,眼看快出伏咧,”愛多細聲應著,“你給咱順道在土地樑上看看,有沒有早熟的野獼猴桃採摘些,熟過的不要,不好放,人家馬教授最喜歡這,嫑看不值錢,上海人可稀罕哩。”劉愛多撩了撩額前的劉海,“山核桃、五味子啥的,捎帶也弄些。”

“嗯。”

馬建設教授,是他們家十幾年的老租住戶。每年的清明一過,馬教授趕著盛開的桃花準時從上海來到皇峪寺村,別家不去,端直就住老衛家,這一呆就一直要到8月底才回,就像山裡面的杜鵑鳥,春來秋走。老衛家在村子裡面算是小門小戶,沒啥勢力。這衛家兩口子對馬教授懷有一種無以言表的尊重,甚至自豪。

“這都7點多咧,咋還莫見馬教授起來。苞茬稀飯在大鐵鍋裡悶了一夜,我才把柴火熄咧。”劉愛多朝西屋瞟了眼。碎花窗簾齊齊掛著,就掀了腳。

山民對做學問的人自來崇拜,並且每年一筆的固定收入,多也不多,但村子裡誰看著不眼熱那是假的。

可是,自打那一天後,劉愛多巴不得馬教授別再來他們家了。

那是去年秋,馬教授再過幾天就回上海。那天早上他喝完粥後,他說是要上一趟白石峪,拜訪閻福寺的寬渡法師。老衛建議說,閻福寺在山下邊,真不如過幾天下山趕火車時順道一看,省去多少勞累。馬教授沒聽,說是隔天回山上。可是,他當天傍晚天剛擦黑就急火火地趕了回來,進了院子,瞥了一眼劉愛多,莫吱聲,劉愛多問吃飯不,他好像沒聽見似的,一頭衝進西屋,咣噹一聲把門關上。那天老衛給村裡人過事幫忙,劉愛多雖然心裡覺得怪怪的,也不方便敲門去問東問西。馬教授一直悶到第二天晌午,他人還在屋內,嗓子就衝院子喊起來,說是暫時不回上海了。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劉愛多尋思著。那金絲邊眼鏡的後面,躲躲藏藏地貓著啥哩?雖然後麵人家馬教授還是愛說愛笑的,但劉愛多心頭的惴惴不安與日俱增,這種不安漸漸成了她的心病,甚至發展成了恐慌。

今年過了“龍抬頭”,愛多心裡頭期盼馬教授最好有別的啥事給耽擱了,沒空來西安,也就來不成皇峪寺村。可是,滿山的杏花還沒落,馬教授依然如期而至。

這種感覺,她沒有對老衛說過。可是總藏在心裡也不是事兒,那種無名的恐慌越來越強烈,快憋的爆炸了。

“馬老師可能還睡著呢,昨天他又去了一趟閻福寺。”

“這馬教授真能行,六十多歲歲的人了,走山路小夥子到攆不上”,劉愛多手裡掂著把老豆角,心不在焉地應道。想到馬教授就要走了,劉愛多心裡多少輕鬆了一些。

這皇峪寺村,沿著金沙河溪流,零零落落散居著十七戶人家。由於村子從南到北,存在著三個天然高差頗大的臺地,村子就被自然分為下營、中營和上營。

衛建坤家在下營的最北。他家的南面,下營與中營之間,隔著一大片老栗子樹林。老衛站在院子裡,放眼看去,眼見南邊翠微山的山樑上,飄飄蕩蕩的薄霧忽聚忽散,時升時降。西牆外的青華山,這時到還顯得格外的蔥鬱。土地梁的山坡兩面,一眼望不到頭的山脊油松,綠的發黑。老衛自打去年過了60週歲,就很少滿山滿溝地出去胡轉了。採摘野山果子的營生,尤其是撅挖名貴藥材,政府現在管得嚴著很。老衛個頭中等,滿頭短短的蜷發,緊緊貼著頭皮,太陽光下微微泛著栆紅色。細瞧下,扁長的眼窩裡竟也是紅褐色的。老衛這種略帶胡風的相貌,在關中道上的鄉下,並不罕見。

“這天氣恐怕吃不準哩,早些回。”愛多遞給老衛一個不大的粗布兜兜,裡面裝著鍋盔餅子。他一聲不言地接過布兜,塞進肩上的蛇皮袋,扛著根竹竿子就走出了院外。矮牆外,驚起幾隻灰椋鳥。愛多斜了眼西屋,碎花窗簾還是原模原樣搭著呢。

恐慌再次襲來,劉愛多一驚。她急急忙忙帶上門,一路緊走上了田埂,她攏攏頭髮,一頭鑽進了那片慄樹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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