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梅塞了一個燒餅給簡梨,熱騰騰的燒餅裡夾了個煎雞蛋,還有一筷子土豆絲。
脆脆的餅皮裡面是外焦裡嫩的煎蛋,土豆絲炒的剛剛好,是簡梨最喜歡的略帶點黏的熟過頭口感。
王夢梅跟個連珠炮一樣的催。
“趕緊的,坐你爸車!”
一家人兵分兩路,王夢梅去開鋪,簡鋒今天跟人調了班,帶女兒去看病。等到簡梨啃完了一個燒餅,簡鋒拍拍車後座:“走吧。”
這還是簡梨重生之後第一次出大院。
她新奇的看了一路,馬路坑坑窪窪的,動不動就揚灰,騎車的人多,偶爾有幾輛綠色的公交車路過。私家車更是少,大部分是桑塔納,還有開的飛快的紅色夏利計程車。
因為是夏天,人們穿的都清涼的很,的確良白色短袖和藏藍色的傘裙最常見,還有粉紅色的透明塑膠涼鞋。
簡梨:……有點土。
再一看腳上,好嘛,自己也穿了一雙。簡梨偷偷把腳往上提了提,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長褲,自從發胖之後,青春期的自尊心,讓她立刻放棄了所有能露出面板的衣服,現在的上衣是長袖的,褲子是快到地上的……
簡梨頓時發愁,看來回去還得跟她媽說一下,做幾件涼快點的衣服。
這才七月呢,還有兩個月要熬,她可不想被長袖長褲熱出個好歹來。
車子很快到了醫院,在門口存了車,拿了一張撲克牌做的存車牌,一張撲克分兩張。一張掛在車把上,一張被看車的老頭遞給簡鋒。
“存車兩毛。”
兩毛錢的存車費確實不便宜,可不存也沒辦法,現在丟車子太常見了,尤其醫院這地方,丟個錢包車子,連個浪花都激不起來。常常有人帶著錢來看病,醫院門都沒進去,就發現自己的包被人割了。
父女兩個去掛了個內科的號,醫生看了看簡梨的樣子,又讓她上稱稱了稱體重。
“一百七十六斤。”
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有些無奈:“體重沒有降下來多少,你們看是還要繼續吃藥,還是先停一停再說。”
“其實我是建議你們停一停,孩子這個情況,也有青春期發胖的原因在。你們家長管著點她,運動加飲食,也能慢慢控制下來。激素肥胖本身就要一定時間來代謝,你們太急於求成了也不好。”
簡梨在邊上一個勁兒的點頭,她是巴不得趕緊的停藥,醫生算是說到她心坎裡了。
“爸,我也覺得我能減下來,你別拿藥了,我跟你保證回去一定好好運動減肥。”
她這樣的信誓旦旦,叫簡鋒心裡難受的厲害。
簡鋒摸著女兒的頭:“爸知道你是覺得吃藥貴,沒事的,這點錢咱家還是負擔的起的,爸一定給你把病看好。”
這半年多,簡鋒是看著閨女越來越內向,原先還有幾個玩得好的小夥伴,現在長胖之後就不怎麼來往了。女兒的孤僻,叫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焦急之餘,更是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把人送到更大的醫院,誤診導致的錯誤,現在讓女兒這樣自卑。
簡鋒固執的認為只要吃藥,簡梨就會瘦下來,但是簡梨卻心知肚明,自己最大的問題不是激素代謝,而是心理。
上輩子因為肥胖,她心理壓力大,後來極端減肥,減肥之後又復胖,反反覆覆,什麼藥也不管用。這樣的心理障礙,直到她上了大學,逐漸接受了自己之後才開始慢慢消失不見,她的體重也終於回到了正常範圍。
但是常年的折騰,讓她的身體素質差了不少,簡梨嚴重懷疑,自己上輩子年紀輕輕就加班猝死跟自己過度減肥也有關係……
“爸,真不用!”
簡梨指著醫生診室的體重秤:“你給我買個稱,我一定好好減,就這個暑假,要是減的效果不好,我再來吃藥。”
醫生也幫腔:“這位家長,其實孩子的說法也不是沒道理,反正孩子年齡小,慢慢減,會有效果的。”
簡鋒在兩人的統一勸說下,終於將信將疑的接下醫生的診療單。
“一個半月後複查。”
簡梨拍胸脯:“我肯定可以的。”
作為減肥路上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的釘子戶,她就不信自己減不下來。
走出醫院,簡鋒把手腕上的存車票遞給簡梨:“你先去存車的地方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
簡梨看著她爸在醫院門口買了個西瓜,帶著西瓜往醫院二樓去,自己聳聳肩就先走了。
醫院二樓是住院部,簡梨買了根小豆冰棒蹲在看車點等她爸。
等了不到十分鐘,簡鋒就下來了。
“走吧。”
簡鋒的低落肉眼可見,把簡梨送回家就匆匆去上班了。
簡梨在家裡這裡摸摸那裡摸摸,等到了中午才晃悠悠的去市場。
她媽此刻正在鋪位裡頭忙著,攤子前竟然破天荒的站了三個人。
鋪位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小的煎鍋。連著店裡的爐子。
煎鍋上是熱氣騰騰的豆角絲和土豆絲,她媽正滿頭大汗的煎雞蛋。
一個比往常大的椒鹽燒餅,從中間剖開,塞一個煎雞蛋,再塞幾筷子的素菜,有些人嫌味道淡,就會再買一個鹹鴨蛋。
這麼一個餅夾菜,價格是五毛錢,再加一個鹹鴨蛋,也就是八毛錢。
簡梨目瞪口呆,看著她媽無師自通的開始增加新品。
王夢梅忙的腳不點地,連話都顧不上跟女兒說。
偏偏排隊這三個人的剛做出來,馬上就又來了兩個。
一中午,人不是烏央烏央的來,倒是一會兒來一個,一會兒來一個。
忙的王夢梅沒吃兩口就要起來接著幹。
但是王夢梅卻越來越高興,到了下午一點多,人終於沒了。
她躲在鋪位後面數錢。
往常一天也就賣出去一二十個燒餅,今天就中午這一會兒就賣了二十多個!
還都是餅夾菜,鹹鴨蛋也賣出去七八個!
她一頓飯的時間,掙了十二塊多!
王夢梅捏著錢,她不是沒掙過錢,以前她也在廠子裡上班,一個月工資最多時候也拿過二百多。
可這錢不一樣!
她在心裡算起賬,今天一天到現在,她已經掙了十五塊多,這還沒算下午五六點那波人呢,就算那會兒人不如中午,算下來一天也能掙下二十塊錢。
一天二十塊,一個月就是……六百塊!
刨去成本,一個月少說也有三四百。
王夢梅夢裡都沒想到過自己的小鋪能掙這麼多。
她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哎呦了一聲,這才知道不是夢,暢快的笑出來。
簡梨看著她媽傻呵呵的笑,自己也跟著樂。
“媽,你咋想的要賣餅夾菜啊?”
這可不是她說的,她媽倒是自己能想到。
王夢梅翻個白眼:“你就覺得我就那麼死腦筋啊?這玩意兒不是高中門口就有賣的嗎?做著簡單的很。”
只是她以前雖然見過,但是卻沒想著在市場裡賣。
她自己覺得外頭的東西太貴又不乾淨,與其在外面買不如自己做。就拿這個餅夾菜來說,自己炒下菜,然後煎個雞蛋夾燒餅裡頭,撐死也就是個兩三毛。
外頭動輒就賣五毛八毛的,簡直坑死人。
作為被坑的人,但凡簡梨和簡鋒在外面花錢買,她就覺得浪費。
可作為賣這東西的人,王夢梅覺得……真香。
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賣這玩意兒,是真的掙錢啊。
簡梨悻悻道:“那當然了。”
餐飲行業,哪個起步不是對半利潤。這還是現在沒有半成品,放在以後半成品橫行霸道的時候,一個餐品從半成品到食客嘴裡,少說也是四五倍的利潤率。
王夢梅興致勃勃:“明天我多做點燒餅,就算晚上賣不完也不怕,我回頭拿去廠裡中學哪兒賣。”
這個時候,還在上學的就只有準高三學生了,王夢梅打算也去學校門口看看,要讓她拋棄現在攤位過去當小攤販是不可能的,但是每天去學校門口賣個晚上的宵夜,正好把當天的燒餅處理完還是可以的。
簡梨看著她媽一臉朝氣,愣怔了一下。
上輩子,自從她上大學開始,她媽就是一臉的怨氣。
過往的彎路讓一個家庭爬不起來,王夢梅想起來就難受,在她爸深夜嘆息的時候,她媽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悔恨埋怨。
長久的怨氣,讓王夢梅女士臉上總是有一種苦相。她和任何一個付出了卻沒得到回報的家庭婦女一樣,因為不知道怨誰,所以對任何新生事物都抱有懷疑,對家人也是充滿著不信任。
上輩子的形象過於深刻,倒是讓簡梨忘記了,她媽現在還不是那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極端風險厭惡者”。
她也會費盡心思的去想出路,也會去嘗試一些少有人走的道路。
簡梨:“你上高中門口賣行嗎?人家小攤販早就站穩位置了,你現在去會不會因為位置吵架,要不我跟爸一塊去陪著你吧。”
王夢梅:“不用!”
“你以為我傻啊,現在高中都放假了,就準高三的在學習,學生少的很,你小芳阿姨家的孩子都說了,她晚上放學出來,一個攤販都沒有,她現在都是餓著回家的。”
王夢梅抬高了下巴:“你媽我就是幹這個暑假,等開學了我就不去了。”
市裡這麼大,她就是晚上出去當攤販,也不用盯著廠中學這一個地,跟人爭地盤幹啥,大不了她出去找個新地方。
王夢梅想得開,也拒絕了女兒提出要幫忙的提議。
“你就別在我跟前裹亂了,既然醫院去過了,後天你就回你姥家去過暑假吧!”
省的這幾天她上躥下跳的,看的自己手癢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