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這些素色衣裳,全部絞了做成別的。我以後的衣裳,任何顏色都行,唯獨不要白的。”
“小姐,怎得如此突然?”
顏沁雪語氣淡淡:“一身素白,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府中出了喪事在守孝。”
這話大不敬,可兩個丫鬟誰都沒說,紛紛紅了眼眶。
“小姐五官明豔,穿這些白反而擋了你的容貌,依我看,便是正紅,也壓不住小姐的顏色,何必作二房那位小家子氣,”春蘭說到一半自覺失言,“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顏沁雪扶起她:“我知道,從前,我刻意追求顏語畫弱柳扶風姿態,卻忘了,人之本心最難得,何必處處學她。”
上輩子看不明白的,這輩子反而云霧撥散月見明瞭。
“畫虎不成反類貓,所以,最後我才會變成那樣。”
最後一句近乎喃喃,春蘭沒聽清:“小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你們二人替我梳妝,我要出一趟門,”顏沁雪拾起妝匣裡的一隻綠簪,“依著這個顏色打扮。”
沒記錯的話,攝政王陸乘淵白月光喜歡的顏色,便是綠色。
擬態而非求真。
假不過真,有五分相似,她今日的勝算便會多過半成。
不想驚動侯府其他人,顏沁雪走的後門出府。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春秀看著今日煥然一新的顏沁雪,驚歎:“小姐這身打扮果然鮮亮,讓人挪不開眼,可咱們這是去哪?”
“寒山寺。”
“是給老爺夫人上香嗎?”春秀聲音低下去,從前小姐去寒山寺,大多是祭奠逝去的兩位。
春蘭說的這話倒給了顏沁雪一個理由。
若是今日在寒山寺碰不到那位,府中人問起,還可借上香一事做託辭。
上輩子她被關在冷宮熬了二十幾年,受盡折磨,宛若瘋婦,至於父親和母親供奉的佛牌,恐怕早被人下令碾成齏粉了。
顏沁雪眼眶微微溼潤。
爹孃,女兒不孝,害你們去了都無法安心。
幸得上蒼保佑,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這次,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她要讓上輩子騙她真心,奪她後位,殺她兒女親友,將她做成人彘關在冷宮二十幾年的人,全部付出代價!
顏沁雪忍下滔天仇恨。
算下來這個時辰,
這輩子,她倒要看看,顏語畫還能如願嗎?
“小姐,寒山寺到了。”
顏沁雪收回思緒,唇側有一絲若有若無冷笑。
顏語畫為了當上攝政王妃買通下人拿到攝政王的出府時間和路線。
可她千算萬算卻記錯地點,攝政王出現的是城外寒山寺,喬躍安出現的是城內的靈仙寺。
真是蠢貨。
“你們自己轉轉吧,不用跟我。”
顏沁雪吩咐下去。
往前走了幾步,不遠處亭間,那人背對她,炎炎夏日擁著狐裘,似乎極為怕冷。
山間溪水澗澗,他落子的聲音同樣清脆。
都說攝政王陸乘淵陳疾未愈,活不過而立,只有顏沁雪知道,這人,笑到最後。
他不過是怕功高蓋主,藏拙呢。
興許正應那句禍害留千年?
否則怎會溪水聲那麼大,他落子的聲音還那麼清楚,分明是內力深厚。
裝唄,反正大家現在都是狐狸,看誰裝的過誰。
這位深藏不露的攝政王,她瞭解的可一點不少。
“公子的棋下的真好,不過縱觀棋盤,東南方的黑子看似圍魏救趙,實則窮途末路,不出三步,黑子必輸。”
“觀棋不語真君子。”陸乘淵紋絲不動,頭也未抬,似乎並不好奇說話的人是誰。
“公子也說是君子,我只是一介女子,說也說得。公子一人下兩棋,輸贏在一念之間,這樣的下法,有何趣味,不如與我對弈一局。”
“贏你,算我欺負女子。”
“還未開始,公子怎知必是你贏?”
“你既說黑子呈衰敗之勢,輸是必然,過程有何重要。”
“未必。”顏沁雪坐至對面,纖纖玉指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東位上。
陸乘淵挑眉,落下白子。
顏沁雪再落一子:“我贏了。”
“你贏了?”陸乘淵抬眸,“你贏在哪……”
目光落在她身上戛然而止。
顏沁雪假裝沒看出他的不對勁,指著棋盤連城五子的黑棋:“五子棋,連成一線,可不是我贏了?”
她伸手,笑意盈盈:“願賭服輸,五兩拿來。”
“五兩?”陸乘淵一手支頤,“五兩我出得,可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下的是坊間孩童的玩法?”
“我說黑子未必輸,又沒說要以哪種方式贏。五子成線,難道這不算贏?”顏沁雪故作天真。
實則,右手緊張到掌心全是汗。
這是一步險棋。
可她不得不鋌而走險,快速和陸乘淵拉近距離,這才能讓她說出後面的交易。
陸乘淵似笑非笑。
和鄞朝男子追逐的孔武不同,陸乘淵面若好女,身體病弱,本應是人人爭之嘲笑的物件,可無人敢當面冒犯。
誰不知早年他收復邊城,制衡蠻夷,手段陰狠殘暴,嗜殺成性,沾的人命不知凡凡,威名能止小兒夜啼。
若非他遭人暗算留下病根,又怎會畏寒至此。
他歷經三朝,當今聖上九歲登基至今尊他帝師,封他王侯,臣子怕他地位過高恐生不臣之心,他便卸甲歸田,只擔攝政王的虛職,並無實權。
連他掌管的鐵甲衛都交還聖上。
可顏沁雪知道,即便虎符不在陸乘淵手中,他想反,號令便可呼萬軍。
因為鐵甲衛不認虎符,只認陸乘淵!
“公子莫不是想賴賬?”
陸乘淵輕笑,眼底最後一抹笑意消融。
“你很聰明,稱我為公子,是故意裝作不認識我?可惜,你若真不認識,便會知道,我最討厭的,便是綠色。”
“飛虎,殺了她。”
林間抖動,一柄寒光,悄無聲息貼近顏沁雪頸側。
“公子這是何意?”顏沁雪強裝鎮定。
到底哪步走錯了!
不是說,陸乘淵最喜歡綠色,只因他從未示人的白月光,愛穿的便是綠。
男人真是奇怪,白月光穿綠他喜歡,頭上的綠他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