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此時哪裡有心思聽曾小狗的話,寧知桐一大早來書院找自己,定然是有著不同尋常的事的。他連忙撇下曾小狗,徑直往書院後院的竹林小築走去。
竹林小築乃是一間竹屋,周圍又遍植墨竹,居於其中,別有一番滋味。這地方,往往被蘇先生當做會客之所。李沐猜寧知桐也在那邊。因為憑寧府在勝州的地位,哪怕是小輩上門,蘇先生也一定不會怠慢。
穿過蘇先生的墨竹園,李沐來到了竹林小築門口。
小築之中,有一位老者與蘇先生正在對坐飲茶。穿著鵝黃衣衫的寧知桐與另一個明眸皓齒地少女坐在一起。在他們身後,還站了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
李沐驚奇地發現,那老者與曾小狗口中的絕色仙女,竟然是自己在寧府遇上的那輛馬車裡下來的人。而寧知桐與他們一同前來,顯然是沒把他們當外人。
至於那個跟著寧知桐的婦人,李沐知道其身份。那是寧知桐的貼身嬤嬤――梅姨。
別看她是個女子,卻也是個會武功的。據寧知桐說,尋常男子,十個人一起上也未必能近她身。也是個厲害的人物。
李沐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口,裡面的人便一齊望了出來。
寧知桐看到李沐,蹦跳著跑了過來,一把就躥進了李沐懷中。李沐伸手抱住她。“爛木頭,我終於可以跑出來見你啦。”寧知桐撥出的熱氣,噴在李沐耳邊。有些溫熱,有些酥麻。李沐不由抱緊了她。
“咳咳。”一聲不合時宜地輕咳響起。蘇先生似乎被桌上的茶水嗆著了。
寧知桐有些訕訕地放開李沐,與李沐並肩在一起。
“知桐,你怎麼來啦?”李沐小聲地問他。
寧知桐秀眉一皺,“咋啦?我不可以來嘛?”
“沒有沒有。只不過這個時間,你平常不是還在睡覺的麼?”
“那不是趁我爹還沒回府麼?”寧知桐小心地說道,她的手指勾起了李沐的手掌。
蘇先生的咳嗽似乎更加劇烈了。他對面前的老者說道:“陸老先生,還請原諒則個。”
陸姓老者呵呵一笑,算是會意。
“陸老先生,寧小姐,李沐也來了。那在下,就先去看看前面學堂的學生們。”說吧,蘇先生站起來見了禮,便往屋外走去。
李沐見蘇先生迴避,大概能夠猜到是寧知桐要與自己說什麼事。
寧知桐拉著他的手,來到老者與少女身前,給李沐介紹道:“這位是陸爺爺,他可是上代陸家之主,十三魁首之一,狂獅陸狂發!”
又是十三魁首!李沐心中猛然一跳。昨日到今日,他竟然連見了三位武道魁首。說出去,恐怕不見得有人相信。
李沐甚至都產生了錯覺,這十三魁首,怎麼就變成了隨處可以遇見的人了?
“而這位呢……”寧知桐如同青蔥一般的手指,指向了那絕美少女。“這位便是我最好的朋友,陸家的大小姐――陸榆。”
李沐望著那少女,那白皙的肌膚與姣好的容貌,的確給人很大的震撼。
寧知桐見李沐盯著自己的好閨蜜打量,偷偷掐了一把李沐腰間的軟肉。李沐倒吸一口涼氣,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他彎下腰,分別向陸狂發和陸榆行禮。
“小子李沐,見過陸前輩。見過陸小姐。”
陸狂發微微點頭站著受了一禮,憑他的年紀和身份,絕對受得起。而陸榆則是站起身來,微微欠身,算是還了一禮。
“我們算是見過的吧?”陸榆出聲道。她的嗓音帶著一種糯糯的感覺。
李沐微微點頭。
”你們見過?“寧知桐狐疑道。
李沐知她性子,連忙說道:“是昨日,我前腳剛出門,差點就撞上他們的馬車。哦對了,那日沒有機會,今日我還要給二位和車伕陪個不是。”
陸榆笑了笑。這一笑,恰似水仙迎風開,明媚之中帶著幾分嬌俏的味道來。“原來你就是知桐的情郎,若是早知道,我定要好好和你說道說道。”
寧知桐在一旁挑眉道:“小榆,你想說什麼?”
“當然是說說某些人的閨房趣事之類的事情啦。”陸榆說完,自己掩嘴笑了起來。
寧知桐作勢就要打她,陸榆連忙將身子往後仰了仰。兩人嬉笑在一起,倒也是賞心悅目的一處景象。
作為長輩的陸狂發,坐在上首,一言不發。這讓李沐感到了壓力。若是不知道他身份還好,還能將他當做一個普通老者。但是知道了他身份,李沐知道他肯定不簡單。
寧知桐與陸榆打鬧了一陣,陸榆推了推她。“知了,你不是有話要交代你的情郎麼?”
“對哦。”寧知桐連忙起身,站在李沐面前。“爛木頭,關於我爹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寧知桐的眼中滿是希冀。若是李沐答應入贅,那麼自己所做的努力,就算是起了作用。
若不是自己那時拿出強硬姿態,回絕了王家婚事。並且以死相逼,讓父親知道自己的態度。恐怕父親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同意讓步。
老實說,若是放在平日,李沐這樣的家世背景,不要說做寧家的上門女婿,就是踏進寧家的門就已經是很難實現的事情了。
天下寧陸王李四大家,寧家居首。寧家主脈在勝州,分支遍佈天下十三州。依靠寧家的附庸奴姓,也有三家之多。寧席白能夠成為當今十三魁首之一,寧家經營多年的勢力,也是朝廷不可忽視的存在。
擁有這樣煊赫勢力的一家之長,與李沐這個小小的茶館老闆兒子根本不可能產生任何交集。
然而世上之事,誰有能說定?
寧知桐一出“鬧事”,讓寧席白知道了自家女兒真實的性格。對於女兒的婚姻大事,寧席白也開始考慮女兒的意見。這才有了寧席白召見李沐的事情。
對於這件事,李沐其實早就考慮好了。他看著寧知桐帶著希冀的目光,鄭重地說道:“我想要自己試試。”
寧知桐一聽,臉色一變。
坐在一旁的陸狂發則是粗眉一挑。
“你……”寧知桐氣急。天知道她在父親面前說了多少的好話,這才讓父親的態度有所改變。父親答應讓李沐入贅,更讓他習武。這已經是一個父親能為女兒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寧家的錢財勢力,自然傳給寧知桐。李沐只要安心當一個贅婿,哪怕三輩子都能衣食無憂。而習武一事,更是天大的福分。寧家絕學烈火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掌法。其配套內功――焚寂功,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純陽內功。
寧席白之所以能夠成為天下十三魁首之一,就是因為他將家傳武功練到了極致。
這門功夫在寧家之中的傳承,也是經過了嚴格篩選。因為是純陽內功,所以傳男不傳女。在小輩之中選出最具天賦的人選,才有資格傳承這一門家傳武功。
李沐若是贅婿,一個外人,哪怕入了寧家的門,也絕對沒有資格去染指這門武功。
寧席白主動提出教李沐習武,已經是對李沐莫大的恩惠了。
可李沐如今的回答,是他想自己試試。
在寧知桐看來,他能試什麼?她實在不能理解李沐的決定。
可李沐態度,卻是很堅決的。因為他經過昨天一晚上的思索,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寧席白的話很有道理,自己父親的話也沒錯。他們兩個都是對的,只是所站的立場不同而已。
一個男人活在這世上,終究是要做些能夠立身的事情出來。
李沐看著寧知桐的雙眼,很認真地說道:“我想,試試能不能靠我自己來娶你。”
寧知桐面對李沐的目光,他從李沐眼中所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李沐婉拒入贅這個條件,讓寧知桐著實有些不悅。在寧知桐心中,她是希望李沐答應入贅的。因為自己父親這次鬆口,全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結果。李沐如果答應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只要順水推舟即可。
入贅寧家,從寧知桐的角度來看,已經是十分優渥的條件了。李沐不答應,未免有些太不識抬舉,甚至有些太把他自己當回事了。
可陸榆昨日登門,聽自己說起這事。好友陸榆的建議,寧知桐還是聽進去了。
陸榆說:“當世男兒皆以入贅為恥,一個男人若有心氣,大抵是不會同意入贅的。”
陸榆在說這話的時候,寧知桐正剛剛暢想完李沐入贅之後的幸福生活。然後,陸榆給她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
“這不可能啊,他……”寧知桐從自己的床榻上坐起身來。
陸榆不緊不慢地坐在寧知桐床邊的紅木靠椅上,手中捧著一杯清澈泉水沖泡的花茶。纖細的手指不急不緩地敲打著靠手。
“你真的知道他心中怎麼想的麼?”陸榆歪著腦袋問道。
“那當然!”寧知桐想也不想地說道。
陸榆睜大眼睛,就這樣微笑著看著寧知桐。
“好吧好吧。”寧知桐聳拉下了肩膀。“我……其實沒有真的問過他。”
“那不就好啦。”陸榆笑笑,“像我們這樣大戶人家出生的,如果不是門當戶對,男方會很有壓力的。”
“會麼?他平日可沒有……”
“平日相處當然沒有。可婚姻大事,可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陸榆放下茶杯。
寧知桐一手托腮,表情也凝重了起來。
“寧家比起我陸家,實力還要勝出一籌。可到了我們這一輩,情況卻不太相同。寧伯伯乃是寧家家主,卻只有你一個女兒。日後主脈這一份龐大的家產,還有遍佈天下的寧家勢力,如何繼承便是一個問題了。”
“主脈只餘女子,按理是過繼支脈的嫡子來繼承。但是這樣的話,你和李沐,便會成為寧家的眾矢之的。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寧伯伯在還好,若是他……之後,寧家可能會竭盡所能來排擠你們兩個。”
“不過,按照寧伯伯的強勢,我估計他會力主將主脈傳給你。然後李沐這個入贅的贅婿,壓力便更大了。你是寧家主人,你和他是夫妻,但是名義上他卻是外人。那麼,若是李沐與寧家人起了衝突,你是幫誰?”
“還有……”
當時聽完陸榆這一番分析,寧知桐頓時覺得頭大了起來。她察覺到是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了點。正因為如此,寧知桐才做了兩手準備。她今天故意趁寧席白去處理昨晚之事,邀請陸榆一同前來,就是想著讓李沐做一個決定。
很顯然,李沐已經選擇了最艱難的那條路。她心中既有幾分自豪,又有幾分惱怒。當真是不知道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