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的陽光帶著夜晚未盡的清涼,即使灑在人的身上也不是很熱,光芒穿過草葉上的露珠,折射出星星點點的細碎的光斑,嫩綠如熒,水汽未散,初醒的蝴蝶略有些悠閒的落在了半開的花苞之上,花枝輕顫,露珠滴落在踩入草叢的半舊皮靴之上,濡溼出了十分明顯的溼痕。
蝴蝶受驚直飛,險些撞上來人的帽沿,站在那裡的人未動,只看著那只有些慌亂的蝴蝶飛出了這一片小小的陰影,像只小小的天使一樣沐著橙光,然後消失不見。
帽沿輕扶,陽光划過來人琥珀色的眸,映出一片溫暖剔透的暖意,又隨之蔓延進了幽深寂靜的森林之中。
草叢將道路隔絕,陽光只能錯落的灑落在其中,虯結扭曲的樹根盤繞在叢林深處的巨木之上,就像是一條條巨蟒用盡全力擠壓纏繞,試圖將其勒斷,枝葉繁盛,連陽光都無法驅散那種深入骨髓的森冷感。
些許腥味瀰漫,聽不見鳥鳴聲,來人步伐站定,微微仰頭,連唯一靜謐的步履聲也消失不見了。
倒在土地上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屍骨在那雙清潤的眸中形成小小的縮影,無悲無喜,只是透出一種異樣的溫柔感。
趴在來人肩頭純白柔軟的貓兒卻在此時開口說話了:【宿主,已經有人來過這裡了。】
它的聲音清晰,卻好似沒有響在這片空間,驚動這裡的一草一葉。
【那是帶士兵前來這裡的巫婆。】許願從屍骨上收回目光,抬頭看向了面前虯結的巨木。
蒼老,可怖,尋常人即使找到,也不會輕易靠近,而在巨木虯結的樹根之上,還隱隱殘留著鞋底攀援摩擦過的痕跡。
士兵來到這裡,是受巫婆之託,幫她取到巨樹之中深井下的打火匣,並獲得一筆橫財。
只是他沒有從巫婆那裡問到打火匣的用途,就殺了她。
而許願來到這裡,則是為了完成一個人的心願,阻止士兵拿到打火匣是最快的方法,但現在對方已經在他到來之前拿到了。
【宿主,那現在怎麼辦?】白色的貓兒交疊著柔軟的爪子,小巧的身體在他的肩頭趴的穩穩當當,【我們要回去嗎?】
【當然不。】許願笑道。
【嗯?】小巧的貓兒發出小巧的疑問。
許願扶住了面前虯結的樹幹,修長的手指用力,踩上了原本留下痕跡的地方,輕鬆的攀援上了巨樹的樹幹頂部。
風聲呼嘯流動,隱藏在樹幹上的巨大開口有些深不見底,隱隱透出些許潮溼鐵鏽的味道。
他將腰上掛著的繩索取下,系在了一旁結實的分杈之上。
【宿主,沒有巫婆的藍格子圍裙,那三隻狗會很危險。】小巧的貓兒提醒道。
誰也不知道巫婆的藍格子圍裙上施了什麼魔法,能讓那些狗能夠坐在她的圍裙上乖乖聽話,就像誰也不知道士兵是怎麼抱起眼睛有圓塔那麼大的狗放在圍裙上一樣。
如果他能直接抱起,那麼他不需要打火匣也能夠打敗整個世界,迎娶公主,成為國王。
或許他只是把圍裙塞在了狗的身下,又或者藍圍裙上施展了大力魔法,但宿主的身上既沒有藍圍裙,也沒有大力魔法,剛進入小世界時,體質上幾乎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就算想施展魔法,也沒有材料,更沒有金錢……是的,沒有金錢是多麼令人絕望的一件事,即使是宿主也不例外。
【富貴險中求。】許願繫好繩結笑了一聲,他試了一下力道,隨後將其打結穿過了腰帶,再順著繩索一點一點的下滑到了深井之中。
【宿主說得對。】小巧的貓兒攀援在他的肩頭小心的往下看。
身體一點一點降落,光線也在一點一點消失,直到皮靴落在了有些溼潤的地面上,粘稠鐵鏽的味道湧入鼻腔,小巧的貓兒用爪子貼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又用另外一隻爪按在了許願的鼻子下方,完全不擔心自己會掉下去:【這裡的味道好難聞。】
許願解開了腰間的繩索,就著那巨大走廊兩側的數百根蠟燭打量著這片空間,這裡很寬敞,無數根圓潤的立柱支撐,蔓延向了深處,燭光在牆面和柱頭雕刻繁華的紋飾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光影,奢華又古樸,但仍然難掩那些牆壁上殘留的漆黑痕跡,已經乾透了,也不招蒼蠅,但味道並沒有消散,只是……
【喵。】許願開口吸了一口氣喚道。
【什麼?】小巧的貓兒積極響應,統子的職責就是為了宿主服務。
【我要不能呼吸了。】許願緩緩吐了一口氣無奈道。
【啊,對不起!】貓兒縮回了自己的爪子,順便捂在了另外一個爪墊的外面,【可是這裡的味道真的很難聞。】
【還好。】許願平復了一下呼吸,朝著走廊的深處走了過去,並解下了腰間的另外一串繩索。
宿主一定能夠很好的適應這個時代,小巧的貓兒在心裡想著。
腳步聲伴隨著平穩的呼吸聲傳向了走廊的深處,停在了一扇尖拱繁華的大門面前,門有兩三個人那麼高,多層的柱子和拱卷讓它有一種極為厚重的感覺,這裡是第一道入口,也是腥味最重的地方。
許願的手放在了門上,呼吸聲好像一瞬間停止了,趴在肩頭小巧的貓兒也不自覺的放下了自己的爪子,琉璃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開啟的門縫。
縫隙之間的塵土微微滑落,門被推開時燭光透入,鑽進那門後巨獸像柱子一樣的腿間毛髮之中,它的皮毛光滑,根根分明,胸膛十分雄壯偉岸,然而那放在地上的爪墊巨大,毫不意外一抬爪就能夠將人拍飛出去,像茶杯一樣大的眼睛警覺的看過來,其中閃爍著兇光,獠牙呲出,身體已經立起。
小巧的貓兒瞬間渾身炸毛,耳朵壓成了飛機耳,要死要死要死!這麼大的狗,絕對不是現在的宿主能夠對付得了的。
但也在那一瞬間,揮動的繩索從手上飛出,套在了那堪稱巨大的狗嘴上,瞬間收緊。
巨大的狗下意識掙扎甩動,試圖甩下那惱人的繩索,咬死麵前膽大妄為的“小蟲子”,但身上的皮毛一痛,人類那堪稱纖細的胳膊從它的腦後繞出,又纏了數圈。
要把這“小蟲子”甩下去的念頭佔據著本能,可就在它倒地的時候,前爪後肢卻被併攏在了一起,被什麼東西收緊,一時間竟然無法站起!
試圖將獠牙掙脫出來的巨獸徒勞且笨拙的扭動著身體,卻驚訝的發現身上的繩索越掙扎越緊,萬惡的人類一定是用了魔法,否則偉大的看門狗絕對不可能被人類綁成這樣。
【宿主好厲害!】小巧的貓兒看著地上扭動的龐然大物,身上豎起的毛髮慢慢平復了下來。
【只是開門的一瞬間會有短暫的停頓時間。】許願跨過了癱在地上的爪墊,在那雙茶杯大的眼睛緊盯下走向了放在屋子中央的箱子邊,從腰上拔出了匕首,輕輕挑開了箱子的蓋子。
士兵將狗抱到藍圍裙上是需要時間的,而那一瞬間短暫停滯的反應時間,才是他能將這隻大狗綁起來的關鍵,要是選擇正面對敵,起碼一死一傷。
這隻狗雖然吃人,可是是人類闖入了它的地盤,還要奪走它所守護的財產。
燭火之下,無數銅鑄的錢堆砌在其中,如果全部拿走,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宿主,金幣在第三扇門。】趴在肩頭的貓兒提醒道。
來都來了,當然要拿最值錢的。
【打不過。】許願從腰上解下空無一物的錢袋,往裡面裝著銅幣。
旁邊原本緊盯的大狗瞬間瘋狂掙扎起來,卻因為無力而發出了支吾的聲音。
趴在肩頭的貓兒轉頭看了那笨重的大狗一眼,尾巴輕輕甩動著,開口道:【富貴險中求。】
【人貴有自知之明。】許願將錢袋裝滿,系在了腰間,腰帶瞬間下沉了一截,幾乎能墜到腿上。
他墊了墊腰帶,將錢袋解下,將裡面的銅幣取出來一些放進了罩衣後的兜帽裡,又取出來一些傾進了長靴裡,錢袋瞬間癟了一大半,但再掛在腰上時卻不至於將他的腰帶拉到地面上去。
【要是我能觸碰世界的物品就好了。】小巧的貓兒有些洩氣。
統子在小世界裡無法主動觸碰一些物品,連為宿主叼來一塊金幣都不能,只能放著那麼多的金幣在這裡發黴。
【沒關係,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許願合上了箱子,抬手摸了摸肩上小巧柔軟的觸感,被那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掌心。
【沒錯,宿主就是最棒的!】小巧的貓兒細細軟軟的稱讚,區區那點金幣。
許願轉身,看向了那掙扎了半晌反而有些安靜的大狗,目光對上的時候,茶杯大的眼睛瞬間兇狠了起來,巨大的身體扭動著,瞬間塵土飛揚,每個動作似乎都在咒罵著他這個卑劣的人類。
可在那雙茶杯大的眼睛中,原本站在箱子近處的人的身影卻在緩緩放大,不疾不徐的到了近前……這是挑釁!這是這個人類的宣戰和炫耀!
巨犬的身體掙扎的更加劇烈,卻無法掙脫開來,只能看著面前的這隻“小蟲子”朝它伸出了手,他可能會抓瞎它的眼睛,惡毒的……
手掌貼在了毛髮上,在其中緩緩穿梭了兩下,帶來了十分舒適的觸感。
茶杯大的眼睛緩緩睜開,其中映著男人微微帶著弧度的唇角和琥珀色漾金的眸,其中的情緒比通道里吹過的最柔和的風還要和煦,分明沒有任何挑釁的味道,穿梭在毛髮中的手指也很溫暖,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的聲音也很溫和,帶著來過這裡的人類從未有過的韻律和平和,讓它幾乎能夠安心的睡過去,他說:“謝謝。”
【宿主,我覺得你道謝,它可能會更生氣。】小巧的貓兒說道。
如果有人闖到它的家裡把它綁了,還搶走它的貓糧,並跟它說謝謝,它一定會撓花那個人的臉並說不客氣!
【不會,它不是貓。】許願收回手走向了門口,在那溼漉漉的眼神中關上了門,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我覺得宿主你好像在罵我。】小巧的貓兒試圖理清其中的邏輯。
【這是誇獎。】許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