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強的副業是在工地做小工,徐琨上輩子也沒少接受勞動改造,兩個人一隻鍬一把鎬都快掄出殘影了,很快就在斜坡上開出了一片平地。
徐琨拄著鎬抹了把汗,累倒是不累,主要是天氣悶熱,隨便出點力氣渾身就溻透了。
王保強也不遑多讓,伸手把背心捲成了比基尼,擦著肚皮上的汗水嘟囔道:“也不知道咱們劇組有沒有準備綠豆湯。”
這時坡下有人接茬道:“何止綠豆湯,還有一鍋冰鎮酸梅湯呢,可惜是專門給男女主角,還有港島人準備的。”
循聲望去,就見個四十多歲鬍子拉碴的糙漢子,正站在坡底狠命的搖扇子。
“王叔。”
保強忙恭敬的招呼一聲,就想下去和對方說話,看樣子,這人應該就是徐學斌提到過的武指王彭。
“你忙你的。”
王彭把扇子往上一揚:“讓旁邊那大個子下來就成,我先給他們幾個要露臉的分派分派,回頭再說你的差事。”
“那成。”
保強停住腳步,又憨憨的露出滿嘴白牙道:“王叔,俺朋友是頭回當群演,您多擔待些。”
王彭又把手裡的扇子一揚,表示自己知道了。
徐琨這時三蹦兩跳到了坡底,王彭目光下移,看著他兩隻腳道:“小子,下盤挺穩啊。”
徐琨也學著保強咧嘴笑道:“打小學的舞獅,也就下半身這點長處了。”
聽出話裡的歧異,王彭會意的嘿嘿一笑,然後就領著徐琨往樹林外走。
走出十幾步遠,回頭看看正忙著鋪墊子的保強,他忍不住搖頭:“保強是個做武指的苗子,可惜就是有點好高騖遠。”
這回輪到徐琨笑笑不答了,說實話,若非知道保強未來的發展前景,他多半也不會相信這個其貌不揚的小武替,日後真的能成為大明星。
到了林子外面,三個廁所都已經用尼龍布圍了起來,一個寫著‘男’一個寫著‘女’,還有一個寫著‘導演專用’。
看到這三個廁所,徐琨莫名就想到了《九品芝麻官》裡,那句‘陰陽人爛屁股’的臺詞。
王彭把正在抽菸的三個群演歸攏到一起,收起扇子往後脖頸一插,伸手道:“來,搭搭手。”
三個群演有兩個莫名其妙,只有一個領會了王彭的意思,伸出手來將腕子抵在了王彭的手腕上——顯然那兩人只是長的人高馬大,並沒有系統的學過功夫。
雙腕相交的瞬間,王彭便作勢狠狠一頂,等那群演下意識發力反抗時,又忽然卸去了力道。
那群演一時用力過猛,身子不自覺往前傾,於是急忙腰背發力想要穩住身形,卻被王彭順勢推的踉蹌幾步,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看來這個也只是學了些皮毛。
王彭沒再給另外兩個群演機會,直接開始講戲。
而聽他大致描述完劇情,徐琨才驚奇的發現,這部劇的男一號竟然是個十歲大的孩子,而且這還是部一龍二鳳,盡享齊人之福的古裝戀愛喜劇!
大體情節,是某個在外地求學的小少爺,因為兄長突然離世,在美女保鏢的護衛下匆匆返回家中,經歷了種種艱難困苦,終於查清楚兄長之死,並將未來大嫂和美女保鏢拿下的大團圓故事。
而王彭和徐琨他們要扮演的,正是小少爺奔喪途中,奉命攔路截殺的一夥土匪。
聽完之後,徐琨是既羨慕嫉妒又疑惑不解,這小馬拉大車的東西拍出來給誰看?難道是想鼓勵小學生少奮鬥三十年?
這隻能說是他孤陋寡聞,其實世紀初拍了不少類似的片子,什麼《九歲縣太爺》《少年大欽差》《忠勇小狀元》的,收視率都還蠻不錯的。
“等女二下車亮相後,需要有人幫著給我做個鋪墊,就一句臺詞,你們挨個試一遍。”王彭說著清了清嗓子,滿是胡茬的臉上擠出猥瑣之色,然後亢奮道:“老大,這小娘們長得可真好看!”
聽說能撈著句臺詞,幾個群演連同徐琨在內都有些興奮,那兩個方才露了怯的,更是爭著搶著想要扳回一局。
“老大、這小娘們長得可真好看!”
“老大……”
“……這小娘們……”
就這麼短短一句臺詞,徐琨本以為再簡單不過了,但看完三個群演的依次演繹,卻忍不住有些發愁。
或許是都有類似的生活經歷,這三人表現的大差不差,無非就是油膩多一點還是猥瑣多一點的區別,徐琨覺得自己要是照本宣科,大概齊也就這樣了。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沉吟片刻,徐琨也努力擠出一臉猥瑣,微彎著腰激動道:“老大,這小娘們長得可真帶勁!”
王彭挑了挑眉,點評道:“臉有點僵,情緒倒是比別人飽滿不少——不過你這詞兒……”
徐琨訕笑撓頭道:“怪我、怪我,一想到那徐小姐,就不小心串詞兒了。”
“你小子。”
王彭先是啞然失笑,繼而喃喃道:“不過那姑娘長得確實帶勁。”
旋即又點頭道:“詞兒改的不錯,情緒也到位,就伱了。”
說著,在徐琨肩膀上拍了拍道:“回頭找個鏡子再好練練,到時候臉要還是這麼僵,可別怪導演換人。”
徐琨聞言是又激動又鬱悶,頭一次當群演就搶到了臺詞,本該是雙重的快樂,可這句臉有點僵的評價……
他可是仗著有‘變臉’的本事,外加上知道一些未來能大火的電影,才毅然決然闖入影視圈的,這才頭一天,怎麼兩根支柱就塌了一半?
徐琨對此耿耿於懷,若不是王彭緊接著就開始說戲、套招,他肯定要第一時間對著鏡子找出問題所在。
而等開始套招之後,他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天下沒有白給的午餐。
“因為你小子先前色眯眯的,女保鏢佔了上風后就追著你打,先是這麼著打了你一耳光,然後又一腳將你踹飛出去,她不解氣還要上來踢爆你卵子的時候,你一揚手撒了把石灰。
女保鏢躲石灰的時候,被我演的土匪頭子從旁偷襲,砍傷了她一條胳膊,這才讓她處在了下風,只能邊打邊逃,最終引出小少爺用左輪手槍救場的劇情。”
別說,這一段劇情還挺合理的。
但被女人打耳光……
算了,反正是在演戲,又不是真的被女人打。
拋開捱打臉的事不提,這場打戲倒也沒多少難度,王彭對徐琨等人的要求如下:出場的時候要囂張,撲上去的時候要兇狠、捱打的時候要誇張、逃跑的時候要倉惶。
其它的只要不傷人傷己就好,尤其是不能傷到女主角。
“人家可是北影的高材生,以後是要做大明星的!”
王彭帶著徐琨四人演練了兩遍後,便拍拍手道:“差不多就這樣了,剩下的等臨場再調整,你們幾個先自己琢磨琢磨。”
目送王彭搖著扇子進了樹林,徐琨回頭想問問群演們誰帶了小鏡子,結果卻撞上三道不善的目光。
他羨慕十歲小屁孩的豔福,這三個群演又何嘗不嫉妒他搶了臺詞?
徐琨嘿笑著揚起眉毛,四白眼殺氣畢露:“怎麼,哥幾個想跟我親近親近?”
對面六隻眼睛與他兇狠的視線交匯,一撞一個不吱聲,個個都成了鵪鶉。
徐琨這才收了神通,眯著眼朝不遠處的劇組走去。
這時小巴車附近又多了一輛馬車,幾個工作人員正圍著忙活,看樣子是準備先拍車上的文戲對白,然後再拍土匪攔路搶劫的戲碼。
徐琨在人群中尋見陳學斌,準備找他借面鏡子,順帶把自己搶下臺詞的事告訴他,也好進一步加深印象。
結果到了近前才發現,陳學斌正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陳哥,您這是?”
“是小徐啊。”
陳學斌見是徐琨,無奈的攤手道:“孫導臨時要改戲,這不,跟演女二的徐小姐槓上了。”
原來女保鏢不是女一,而是女二。
“改戲?改什麼戲?”
徐琨好奇的追問。
陳學斌看看左右,見沒人注意這邊,便在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小聲道:“孫導說這段劇情看點不足,想把胳膊中刀改成割破衣服,露出裡面的小肚兜,女主角為了不走光只能用手掩住胸口,這才獨臂難支落入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