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聞言,長眉微微一皺。
是蘇建豪在叫他。
蘇建豪是蘇家的小兒子,也是沈鶴的弟弟。但沈鶴知道,蘇建豪不喜歡他。甚至,有些厭煩他。
今天白天,蘇建豪不僅沒有跟著蘇家人去村口接他,中午和晚上吃飯的時候,還不願意坐在他身邊。甚至,都沒有叫過他一聲哥哥,而是直呼其名。
眼下夜色已深,蘇建豪卻突然上門,想必不是什麼好事情。
但沈鶴別無選擇,蘇建豪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若是裝睡不開門,蘇建豪一定會在門外嚷到天亮。
他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對阮白說:“狐仙娘娘,您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阮白點了點頭:“好。”
然後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重新坐回坐墊上,靜靜看著沈鶴的動作。
沈鶴走到門口,剛剛拉開房門,蘇建豪就不客氣的衝了進來。
他徑直走到沈鶴的床邊坐下,身子向後仰,雙手撐在身側,痞裡痞氣的望著沈鶴:“你磨蹭什麼呢?我叫你那麼半天你才開門。”
沈鶴面無表情的盯著蘇建豪,不答反問:“你有何事?”
“我有何事?”蘇建豪似乎覺得沈鶴的這個問題很好笑,頗有些輕蔑的嗤了一聲:“我沒有事就不能進來了嗎?這原本就是我的房間!”
沈鶴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蘇建豪眼神不善的望著他,似乎對他有很大的意見。
“沈鶴,他們都說你才是我的親三哥,只不過是小時候被人抱錯了。你現在回來,爹、娘、大哥、二姐都很高興,但我可不接受。”
“我和我原來的三哥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最好了,要不是因為你回來,他才不會突然離開。”
“所以呢?”沈鶴的態度冷冷的,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彷彿蘇建豪口中針對的不是他。
“你想表達什麼?”他直接問。
蘇建豪還是不回答,自顧自的說著:“沈鶴,你以為你還是皇宮裡的太子嗎?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呢?你就偷著樂吧你,因為你回來,爹孃怕你住不慣這茅草屋,就把我趕了出去和大哥睡,給你單獨騰出了這間屋子,還好好打掃了一番!這屋子裡的東西爹孃全都換成了新的,咱們家誰都沒有你這個待遇呢!你還一天天的板著張臭臉,好像多瞧不上一樣。”
這些話不可謂不難聽,但沈鶴聽完,卻沒有生氣,只是有些悶悶的解釋:“你誤會了,我沒有瞧不上,也沒有不高興,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他剛剛回到蘇家,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來到自己真正的家鄉,是真的很不習慣。
可蘇建豪卻不信:“你少裝,我明白你,你就是宮裡的好日子過慣了,過不了咱們這種生活。你呀,終究是和我原來的三哥不能比。我三哥在家的時候雖然懶了點,但對我是極好的。他走的時候和我說了,等日後他在皇宮裡面站穩腳跟,就接我們全家去京城裡面享福!還會給我用不完的零用錢,隨便我吃喝玩樂!”
沈鶴知道,蘇建豪是打心底裡不待見他,所以無論他辯解什麼蘇建豪都不會聽。他苦澀的抿了抿嘴,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深秋的夜本就寒涼,山中更是。屋裡的窗戶沒有關,一股風吹來,讓衣衫單薄的沈鶴打了個冷戰。
蘇建豪不說話了,但也沒有走,只是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他。
他問:“你還有事嗎?要是沒有的話便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咳……”蘇建豪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抻起脖子環顧房間:“那個,你以前好歹是宮裡的太子,此次回來身上定是帶了許多錢財吧?”
錢財?原來是有的,但是在追殺的途中掉了個精光,眼下已是分毫沒有了。
“沒有。”沈鶴如實說。
“沒有?”蘇建豪很震驚,半信半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鶴一圈:“真的假的?你在宮裡混得那麼差嗎?”
沈鶴沉默了一會兒,才無奈的說:“我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賊人追殺,包袱和錢財全都丟了。”
“嘖……”聞言,蘇建豪的面上出現明顯的鄙夷,沒有一點聽到沈鶴被追殺的擔憂:“你怎麼這麼廢?錢財全丟了?”
沈鶴的心頭湧上一股煩躁,語氣也僵硬了起來:“丟了。”
蘇建豪:“那你身上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沈鶴看了一眼桌上的狐仙靈牌,他如今落魄,除了這塊靈牌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談得上值錢了。
蘇建豪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沒把靈牌當回事,不可置信的反問:“你不會連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吧?”
沈鶴搖頭:“沒有。”
蘇建豪:“……真沒勁,你永遠也比不上我原來的三哥!”
說完,他白了沈鶴一眼,起身從床上下來,一邊拍手一邊往外走,嘴裡喃喃著:“好歹是宮裡出來的人,身上居然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真沒用……我還打算著要點錢來,明天拿去還賭債呢。二牛子催了我好些天了,我都誇下海口能還的,這下怎麼辦……”
後面的話聲音太小,沈鶴沒有聽清。他看著蘇建豪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默默走過去關上房門,然後坐在床邊。
今日的情況他早就料到了。他這樣的陌生人突然回家,頂替了蘇建豪三哥的位置,蘇建豪不接受他也是正常。只是,那些話實在難聽,他心中避免不了的會難受。
他沉沉的撥出一口氣,聲音乾澀的輕喊一聲:“狐仙娘娘,您還在嗎?”
阮白立即回應:“我在。”
沈鶴空洞的心這才找到了一點依靠,他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剛剛蘇建豪的話阮白都聽到了,她想說些什麼安慰沈鶴,但又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想了想,她微揚著語氣道:“沒事的沈鶴,你就當這個弟弟是個屁,讓他自己放一放就好。想想其他人,至少你的爹孃和哥哥姐姐都對你很好。”
雖說話糙理不糙,但阮白這話實在有點太糙。沈鶴聽了,險些沒忍住笑出聲。
卻也因此,心情好了不少。他眼裡盪開一片笑意,忽然覺得這個狐仙娘娘與他想象之中的不一樣。
他腦子裡對狐仙娘娘的幻想,是聖潔,冷肅,高不可攀的。可剛剛阮白那話讓他覺得,這位狐仙娘娘是那麼的隨性又不羈。
他抬眼望著桌上的狐仙靈牌,啟唇想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阮白低低的咳嗽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