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論高中生活如何,趙星茴在開學首月收到了三次表白和兩封情書。
如果說懵懂的初中還在友誼和好感之間遊曳,那彙集牛鬼蛇神的高中妥妥地上了一個臺階。
趙星茴在班上是那種最惹眼的女生,有錢又漂亮,身上的東西除校服外幾乎不重樣,連頭髮絲都精緻且帶著甜香,花裡胡哨的書包永遠掛著最熱門的玩偶,傲慢地環抱雙手,嚼著口香糖,眼風懶懶地走進教室。
是那種不太容易討好的小公主形象。
高中部學生分類明顯,其實不缺這樣的女生,也不缺同樣背景的男生。
塞在她桌子裡的情書還沒拆封就被扔進了垃圾桶,被人笑嘻嘻攔住說“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很喜歡你”此類表白只能惹得趙星茴撇過鴉黑的睫,不冷不熱回一個字:“哦。”
連隔壁班的方歆都撞見過她被表白。
那男生是高年級的,仗著自己有張普渡眾生的帥臉,據說交過的女朋友不計其數,看見新晉的小學妹實在鮮嫩可愛,跑到趙星茴教室來表白,也無所畏懼害不害臊,直接在走廊攔住趙星茴,當眾問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半個教室的人都聞風而動,趴在窗戶上圍觀,隔壁班也被感染八卦氣氛,方歆探半個頭,情不自禁咧出笑臉,筆尖還戳了戳路過的聞楝。
“哎哎,星茴又被人表白了,太好玩了。”
不管主人公是誰,八卦王者方歆就愛湊這種熱鬧,何況今天主角還是好友,興致更高昂,問聞楝:“聞楝聞楝,你猜,按星茴的性格,她會怎麼回答?”
聞楝對此毫無興趣,睫毛低斂,連眼風都沒給一點。
方歆清清嗓子:“我猜她肯定要說,抱歉,你長得有點醜,我不喜歡你。”
走廊那頭,趙星茴上下掃視了那帥哥幾眼,輸出標準答案:“抱歉,學長,你長得太醜了,我不喜歡。”
那男生一臉茫然且震驚,磕磕巴巴反駁她哪裡醜,明明很帥的好吧。
“腰長腿短脖子粗,髮際線太高早禿頭,眼睛太小嘴太厚,面板暗沉長痘痘。”好好一體貌端正的帥哥,在趙星茴嘴裡都是缺點,她眨眨眼,“不過學長你審美挺好的,很懂得揚長避短。”
方歆嘎嘎大笑,恨不得拍聞楝肩膀激發共鳴:“是不是,是不是,她就愛用這招,以前有個男生老纏著她,被她打擊得再也沒出現過。”
聞楝:“……”
他別無所感,只是覺得那男生灰溜溜離開之後,走廊上的少女拗著精緻臉蛋,拋之腦後走進教室的風範非常契合他的印象。
中午去學校餐廳吃飯,聞楝幫方歆和趙星茴留了一張餐桌,等兩人端著餐盤唧唧呱呱過來,趙星茴的方向本應順勢坐在聞楝的旁邊,她卻多走了幾步,在他對面坐下。
託方歆的福,現在兩人在學校的交集直線上升,課間在走廊抬頭不見低頭見,下課後還能湊一起。
方歆想法挺簡單,這兩人反正都住一個家裡,雖然說關係不好,但也不至於太差,週末在家還能一起打遊戲呢,聞楝又是男生,幫忙佔個座,拎個東西,很正常吧,她又是趙星茴的好朋友,順帶沾點光嘛。
“星茴,你沒看見同學們臉色的表情,都要被你笑死了。”
“沒完沒了的,煩都煩死了。”趙星茴嘟囔。
“就是就是,仗著自己長得帥就跑來騷擾女生,誰知道他姓誰名誰啊,蜜汁自信。”
聞楝等她們入座,端起餐盤要走,方歆問他:“聞楝,你就走了嗎?”
他已經結束了變聲期,聲音明澈清淨:“我已經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方歆喊住他:“物理老師昨天佈置的作業,待會回教室能不能給我看看,後面兩道題太難了,我都不會,下午就要交了。”
又扭頭跟趙星茴吐槽:“星茴,你們班物理老師怎麼樣?我們班那個物理老師,仗著自己名校畢業,IQ高EQ低,極其毒舌,全班同學都被他罵蠢,開學到現在只表揚過聞楝,真受不了,我可不想再被他罵。”
聞楝說好。
趙星茴在旁攪著自己碗裡的羅宋湯,倒是一聲不吭。
如果聞楝足夠敏銳的話,應該能察覺出,趙星茴雖然表面無異,但最近對他有點微妙的冷淡。
不是兩人最初湊在一個屋簷下的排斥冷淡,是已經相處了一整年,明明有時候能好好說話,但她要是突然想起點什麼,彆彆扭扭晾著他的冷淡。
這意味著她不高興。
聞楝察覺。
但他表現和平時無異,對此表示緘默和置身事外——誰知道大小姐耍的是什麼小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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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坤則看來——
如果有什麼事,那毋庸置疑,肯定是趙星茴的錯。
這孩子什麼時候讓人省心過。
這高中還沒安穩多久呢,某日下午,趙坤則在工廠跟一個重要客戶談合作,又接到了學校的電話。
校方說讓家長現在過去一趟,說是趙星茴在學校跟一個男生起了衝突,好端端地拿網球拍抽了那男生兩下,把人臉都拍腫了,還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跟人吵架,要把人眼睛挖出來,對方家長已經火速趕到了學校,看見自家兒子臉上的網球印,說要報警,他這寶貝女兒拍著桌子跟對方家長頂嘴,說誰怕誰,報警就報警,走著瞧。
趙坤則沉重地拍了下腦門。
他這邊約著重要客戶考察工廠,後面還有一堆事兒要談,實在走不開,褚文蘭問了兩句,讓他安心陪客戶,她趕去學校看看怎麼回事。
等褚文蘭趕去學校,也是著實吃了一驚。
趙星茴坐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抱著手臂,拗著冷臉,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
旁邊有個男生,半張臉已經腫成了個豬頭,校醫在一旁拿著冰袋給他冷敷,對方家長雙雙到場,沉著兩張黑臉被教導主任勸著,看見褚文蘭火急火燎衝進來,立馬囔著說要去醫院拍腦ct驗傷,報警請律師。
褚文蘭陪著笑臉安撫對方家長,聽老師解釋才知道怎麼回事。
現在這季節還有秋老虎的餘熱,這幾天溫度格外高,趙星茴還是愛穿裙子,學校規定女生裙襬的長度最短也要在膝蓋上方,趙星茴嫌不好看,用髮夾把裙襬內折了一寸,當成百褶裙的樣式穿。
她走在學校裡,裙子短嘛,兩條腿筆直又長,人又漂亮惹眼,旁邊男生也是青春期的年齡,看見她這裙子就說了幾句,被趙星茴聽見了,直接走過去用網球拍扇人,那男生一時沒躲開,網球拍直接拍臉上,把臉給拍腫了,兩人動起手來,被路過的老師帶去了辦公室。
雖然這事情是男生引起的,但趙星茴先動手,揍得那男生毫無招架能力,何況學校有規定,她這裙子的確不合規定,現在男生家長就揪著這兩點在鬧,說是趙星茴霸凌同學,自家兒子不過就是開了兩句玩笑就被捱打,向學校和對方家長討個說法。
褚文蘭也聽到了,那家長也有些蠻不講理:“你家女兒有能耐穿這麼短的裙子,沒能耐聽別人議論,說的本來也是事實,學校哪個好女孩招搖穿成這樣,不就是想故意勾引男生,學校怎麼能收這種不檢點的女孩子,我們把孩子送到學校怎麼放心……”
趙星茴“噌”地跳起來:“我尊重你們是大人,再敢說,我連你們一起罵。我裙子哪裡短,沒穿還是沒遮?就你兒子乖,嘴裡不乾不淨的話是我教的?什麼下流貨色,腦子是臭水溝是吧,看見什麼都是淫//色。”
“星茴,星茴。”褚文蘭攔她,“好好說話,別鬧了。”
趙星茴氣得滿臉通紅,被褚文蘭和老師聯手攔下,褚文蘭皺起眉頭,安撫她:“你先出去吧,這事我來跟人家解決,你別在這添亂。”
這種糟心事兒,遇上對方家長這種人,有什麼可說的。
公司那邊還一堆事要解決,何況趙星茴揍人在先,褚文蘭不想鬧騰,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方家長再強勢,不過也只想多訛點醫藥費,還有學校在中間調停,付點補償費也就算了。
後來褚文蘭面色不算好看地出來,帶著趙星茴:“走吧,沒事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已經是放學時間,褚文蘭打了個電話,又捎上了聞楝。
聞楝在並不知道這事。
事發那會趙星茴班上體育課,吵起來後直接被老師帶去了辦公室,聞楝好端端地在教室坐著,這會看見褚文蘭領著趙星茴,兩人臉色都冰冷難看,詫異地喊了一聲“蘭姨”,跟著一道回去了。
車裡誰也沒說話,到了家門口,趙星茴徑直下車,“哐”地把車門摔上,褚文蘭拍拍聞楝肩膀:“你跟小茴先回家,今天實在太忙,你趙叔叔沒空,我還有點事要回公司,晚上還有應酬,估計回來得晚,你幫忙看著點小茴,她心情不好,可能會鬧騰。”
“我知道了,蘭姨。”
把兩個孩子送到家,褚文蘭沒下車,讓司機直接調頭,回公司去了。
聞楝跟在趙星茴身後,看她冷冰冰地走著,手捋著裙襬,恨恨把幾個一字髮夾扔在地上,乒乒乓乓地進了家門,書包鞋子外套甩了滿地都是。
聞楝默默無言地跟著,一件件撿起來。
趙星茴叮叮哐哐一路甩走,開啟冰箱,嘩嘩啦啦翻出果汁和甜品蛋糕,轉身又順腳踹開眼前礙事的椅子。
聞楝站在她身旁,扶住那把要倒地的椅子,詫異地抬眼看她。
“看什麼看?”
她嗓音冷脆地兇他,恨恨地撇開發紅的臉,眼裡淚光閃閃,蹬蹬蹬地上樓去了。
聞楝滿手拎著她的東西,看著她的背影,倒是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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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星茴窩在房間不肯下樓,連晚餐都是燕姐端上去的,第二天連學也不上,說要請假在家休息幾天。
她把男同學打成豬頭的事情,聞楝聽褚文蘭略提了幾句,這種闖禍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趙坤則早上敲敲二樓的門,說是人都揍了,賠了點錢,學校也沒有給處分,事情也結束了,讓趙星茴早點上學去,別成天窩在家裡。
方歆也不太清楚這事具體的來龍去脈,問聞楝:“我給星茴打電話,她說忙著玩遊戲呢,也不跟我聊,她什麼時候回來上學?”
聞楝淡聲說不知道。
趙星茴已經在家窩了兩天了,聞楝下午放學回家,餐廳桌上堆了一大袋零食,燕姐努努嘴,說都是趙星茴買的,客廳茶几上還有一堆吃的呢,趙星茴在家要麼看電視要麼打遊戲,連吃飯都沒閒下來。
晚上趙星茴下樓來玩遊戲,連覺都不睡了,褚文蘭和趙坤則不在家,燕姐也不太好管她,說了幾句就任由她去,聞楝睡前站在客廳,問她:“你還不睡覺嗎?”
她嘴裡叼著棒棒糖,盯著電視螢幕:“不睡。”
“該休息了。”聞楝柔聲道。
“不要你管。”趙星茴皺眉嘟囔。
聞楝平靜看著她:“很晚了。”
“你誰啊?憑什麼管我。”她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嫌他礙事,也嫌他多嘴,“不用你管。”
“趙叔叔和蘭姨讓我叮囑你早點睡覺。”他站著不動。
趙星茴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又冷又長地嗤笑了一聲,窩進沙發,擺了個深陷其中的姿勢,壓根不搭理他。
聞楝被晾在一旁。
他冷冷清清地站了半晌,眉心蹙了蹙,轉身回房,關燈睡覺。
半夜十二點,聞楝還聽見屋外的遊戲聲效隱隱約約傳來,起身下床,開啟了房門。
客廳光線暗暗,電視螢幕幽幽照著趙星茴的精緻面容。
很難說,有些人就是很難聽話服管教,聞楝走過去,趙星茴察覺腳步聲,瞟了他一眼,懶懶指使他:“我餓了,你給我弄點吃的。”
“吃什麼?”他輕聲問。
“你不是還欠我一碗泡麵麼?或者別的。”趙星茴睫毛輕眨了一下,密絨絨的陰影投在瓷白的面板上,眼神專注地盯著螢幕。
沒吵醒燕姐,家裡也沒找到泡麵,聞楝在廚房煮了碗蝦仁鮮湯麵,煎培根和荷包蛋,捧出來端去客廳。
聞到香氣,趙星茴扔了遊戲手柄:“我想吃草莓。”
聞楝又去給她洗草莓。
吃完夜宵,她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把殘局留給聞楝收拾,揉著眼睛上樓睡覺。
第二天趙星茴還不上學。
聞楝問她要不要補一下功課,她晃著逗貓棒跟爆爆玩,漂亮的眼睛乜他,冷嘲熱諷:“你乾脆當我的私人管家算了,什麼都要管,這也是我爸和褚文蘭的要求?”
聞楝抿唇:“你好幾天沒去上學。”
“我跟學校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她毫不客氣地瞪他,“你煩不煩啊,別假惺惺了,少管我的閒事ok?看著你就煩。”
聞楝脾氣一慣的溫和,這會也禁不住冷淡下來,眉眼生冷,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
明顯是生氣了——趙星茴討厭他轉身就走的樣子,恨恨朝他砸了顆葡萄,抱著爆爆也氣呼呼地上樓了。
大小姐脾氣發作,鬧起么蛾子來,誰都料理不了。
睡一覺起來,兩人又彆彆扭扭地坐在餐桌一起吃早餐。
下午聞楝回家,正要徑直邁進房間,趙星茴喊了一聲“喂”,拿出個遊戲手柄,嬌聲冷氣:“陪我玩。”
自從知道聞楝遊戲玩得好,趙星茴偶爾無聊也要求他陪玩。
聞楝停住腳步,也沒說什麼,放下書包,拿著遊戲手柄,挑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地毯上坐下。
趙星茴玩什麼,聞楝就陪她玩什麼,遊戲換了好幾個,每次都在半途切掉——連著玩了好幾天,趙星茴都玩膩了,沒什麼意思。
她挑了個趣味冒險闖關遊戲,選擇了同伴合作模式。
畫面上跳出了兩個圓溜溜、細胳膊細腿的小人,兩人互幫互助,配合著跳過陷井關卡,趙星茴的小人從火坑裡爬出來,伸手去拉聞楝的小人,沒想手一滑,聞楝的小人直接摔進了坑裡。
小人死的時候會有“啪嘰”的音效,但終結表情和場景是隨機的,螢幕跳出個吐舌頭的喪表情,小人變成爆米花炸開。
有點搞笑。
趙星茴終於笑了兩聲,語氣輕快:“抱歉,我手滑。”
第二回,遊戲讀檔重來,沒走多遠,趙星茴從煙囪裡爬出來,又不小心摔下來,把站在下面託著她的小人砸成了荷包蛋。
“抱歉,沒站穩。”
第三回,聞楝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被趙星茴敲了一榔頭,暈倒在地。
“抱歉,這裡黑乎乎的,我以為是怪物攻擊……”
第四回……
第五回……
……
第十回,聞楝剛開局就被趙星茴蹦死了。
趙星茴洋洋得意,哈哈兩聲:“你的小人生命值也太脆弱。”
第二十回,聞楝再傻也知道趙星茴故意整他玩,溫聲問她:“遊戲可不可以結束?”
趙星茴說不行:“我還沒玩完呢。”
“那換個玩法可以嗎?”
“不行。”
第三十回,聞楝已經經歷了各種滑稽死狀,停住手柄:“我想回房間寫作業。”
趙星茴:“等一會。”
第三十八回,聞楝的耐心已經告罄,聲音還維持著平靜:“我要回房間寫作業。”
“不行。”
“我已經陪你玩了很久。”
“不要說廢話。”趙星茴語氣篤定,我行我素,“我說了算。我沒說結束,就不能結束。”
別管他想怎麼樣。
大小姐的命令就是不可違抗的命令。
聞楝默不作聲地陪她玩下去,讀檔,gameover,讀檔,gameover,讀檔……
趙星茴從這個遊戲裡挖掘了新玩法,樂此不疲地捉弄著小人,聞楝麻木地按動著遊戲手柄配合她,足夠溫和的神色變成了沉默的冷淡。
時間已經不早,聞楝沒有興趣陪她消磨,直接起身。
趙星茴盯著螢幕:“不許走。”
“天已經黑了,很晚了,可以結束了。”
“可我還想玩。”
聞楝抿唇:“我不想。”
“不行。”她語氣任性。
聞楝認真看了她一眼,嗓音帶絲絲冷:“我已經陪你玩了很久很久了,讀檔了五十多次,而且你其實並不想玩遊戲。”
“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我就是想玩,我就是要這樣玩。”趙星茴扭頭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半映螢幕的豔光,半是夜幕的黯淡,“我沒有說結束,你必須坐下。”
她說,必須。
聞楝站著不動,眉稜緊皺,望著她的漆黑眼睛隱沒在黯淡的光線中,薄唇緊抿,顯然是不願意。
“聞楝。”
趙星茴慣性地抬起了臉。
她的下頜線條柔美精緻,淡紅嬌美的嘴唇有任性少女高高在上的唯我和命令,“陪我玩。”
聞楝的脾氣控制得很好,在趙星茴面前從來是任她搓扁揉圓。
他撿起了地上的遊戲手柄,又坐回了地毯,平靜說好,可以開始,而後在進入遊戲介面的第一秒,直接敲爆了趙星茴小人的腦袋。
滑稽的“啪嘰”音效響起。
趙星茴猛然扭頭,杏眼瞪他:“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少年的好脾氣蕩然無存,淡漠語氣顯露稜角,“抱歉,我手滑。”
趙星茴睫毛一翹,咬了咬唇,讀檔切下一輪遊戲。
好樣的,那就看看鹿死誰手吧。
第二輪遊戲,兩個小人彆彆扭扭地走在地下迷宮,不僅要提防隨時出現的陷阱,還要提防對方的攻擊。
趙星茴在跳上臺階的瞬間被聞楝撞飛了,小人“啪嘰”甩在牆上,變成了一張紙片。
她重重地捏了下手柄,聽見聞楝淡聲道:“抱歉,沒站穩。”
第三回還沒躲過,趙星茴秀眉緊蹙,恨恨磨牙。
第四回開局又死,趙星茴捶了下游戲手柄。
她不說停止遊戲,憋著一股勁要和聞楝較勁,要搶奪上風報仇踢爆那個小人的腦袋,聞楝隨她,一輪一輪跟她玩下去。
第十回,趙星茴憤怒地尖叫了一聲。
……
第二十回,她完全被聞楝碾壓,下嘴唇要快咬出了淡白的牙印。
第三十回,餐桌的飯菜都涼了,兩人在坐在客廳打遊戲,趙星茴背姿像離弓的箭,臉色已經很難看,很難看,極其難看……
……
第四十回,螢幕上的小人一秒倒地,趙星茴終於離奇地憤怒,把手中的遊戲手柄扔向了聞楝。
手柄砸在地板上。
趙星茴咬著腮幫子不說話,憤怒得像只抓狂的貓。
聞楝睫毛掀開,態度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幽黑眼神銳利清亮,是毫無掩飾的、很有主意的清韌。放下游戲手柄問她:“遊戲結束是嗎?”
他垂下眼睛,利利落落地起身,邁動腳步轉身離開。
趙星茴拗起下巴,在他身後冷嗤了一聲,“不想忍氣吞聲,終於贏回來了,你很開心是吧?”
“忍得很辛苦吧,不得不圍在我身邊,其實一點都不想搭理我,卻一直按捺著脾氣忍耐我。”趙星茴嗓音清脆冷清,“聞楝,你就直接承認你討厭我好了。”
“你們都討厭我,都受不了我,每天都在忍受我的折磨,我就是個麻煩精,討厭鬼。”她憤怒地吼,尾調還帶著委屈,恨恨把臉埋進了沙發。
聞楝看她蜷成一團趴在沙發裡,呼吸紊亂,臉埋著不讓人看,長而潔白的公主裙,一點裙襬花瓣似的撒開,黑綢樣的頭髮跟隨主人的脾氣被揉得有點亂,卻擋不住單薄的肩膀劇烈起伏和纖瘦白皙的手臂緊緊揪著沙發一角。
他本想走開,卻又猶豫著邁不動步伐。
最後聞楝走近了沙發,窺見她藏在髮絲裡的耳朵連著臉頰已經紅透,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挨著她的指尖。
趙星茴甩開手,把臉得更深,悶悶啞啞地讓他滾開。
聞楝又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沒有很討厭。”他垂著眼,“你誤會了。”
沒有很討厭,但誰會喜歡這種大小姐脾氣。
他不承認,趙星茴梗著嗓子也要說:“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不想跟我同班,偏偏要說一大堆理由,你不想跟我說話,偏偏非得說,你不想聽我的話,偏偏要順從我的要求。你笑起來很假,偏偏要裝作一副好相處的樣子說說笑笑,你就是個虛偽的人。”
她手指抓著紙巾,側過臉,把紙巾摁在眼睛。
聞楝瞥見了她的婆娑淚眼和溼潤睫毛,抿抿唇:“蘭姨讓我和你好好相處。”
“對,你跟褚文蘭一樣。”
“沒有很討厭你,也許只有那麼一點點。”聞楝嗓音清韌,神色冷清,“你不更討厭我嗎?第一次見我就讓我滾,不想讓我呆在這裡,警告不許我跟你說話,不願意我跟你待在一個班,怎麼看我都不順眼……我不想留在這裡,是蘭姨的要求,我沒有辦法拒絕她,如果她和趙叔叔願意,我現在就可以走。”
趙星茴抬起臉,梗著脖子冷聲道:“我就說了那一次,我現在又沒有趕你走。”
聞楝又遞了張紙巾過去,淡聲道:“那我只能和你好好相處。”
他嗓音清澈真誠,說的話也不讓人難受,趙星茴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就是玩個遊戲被氣哭,有什麼好哭的,她也贏了聞楝好幾十次。
她從沙發上坐起來,吸了吸微紅的鼻子,淚光晶瑩溼漉的明眸一轉,嗆他:“不許看我。”
聞楝扭過了臉。
“不許跟別人說。”趙星茴把紙巾往眼睛上按了按,恢復了平靜。
“說什麼?”聞楝疑惑。
“說現在!”趙星茴提高音量。
說她哭了的事。
“明白。”聞楝懂了。
“你走吧,不許看我,一眼也不許看。”
“好。”聞楝邁步回房間。
趙星茴抱著抱枕在沙發怏怏坐了會,緩緩吐出口氣,最後又平靜地倒在沙發上。
情緒發洩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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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趙星茴收拾書包,準備去學校。
聞楝正要出門,看見她從樓梯上下來,兩人目光撞上,臉色還有點訕訕的,但也就那麼一瞬。
反正兩人吵也吵了,鬧也鬧了,哭也哭過了,話也說了,趙星茴現在心情好些,對著聞楝也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她把書包扔給他,抬抬下巴,語氣傲慢:“我也要去學校,讓司機等我。”
她去餐廳吃兩口早餐。
聞楝說好。
方歆終於在學校看見好友,這幾天趙星茴光顧著在家打遊戲,方歆說要去陪她,趙星茴都說不要。
“你沒事吧,星茴。”
“沒事。”
方歆拽拽她的袖子:“那個男生的事情就這麼結束啦?”
“應該是吧。錢都賠了,好歹也揍了他一頓,還算值吧。”
方歆搭著她的肩膀:“明明可以再跟對方理論理論的,說話那麼噁心,至少要賠禮道歉吧,還是你受委屈了。”
趙星茴語氣輕快,“下次我聽見他放屁,再揍一頓好了,反正賠得起。”
“不過你現在超級出名哦,整個高中部都知道高一有個性格高冷又火爆的漂亮學妹,我猜現在應該沒有人敢得罪你吧。”
趙星茴驕傲起來:“那可太好了。”
聞楝只是在家聽褚文蘭說了幾句,對這件揍人事件前後細節始末缺乏瞭解,也沒有太細緻追究趙星茴的情緒波動,聽見方歆說了這麼幾句,回到班級方歆遞作業給他,他也裝作不經意開口問了一下。
“一開始星茴也不肯說,後來我去問了她們班知道內情的女生,又追著星茴問了幾次,那時候她們班要上體育課嘛,星茴好好走在路上,那個男生看見星茴,跟身邊的朋友說她腿漂亮。”
方歆皺皺鼻子:“他用詞好惡心,說她很好搞,星茴讓他道歉,他不肯,說她故意發/騷穿這麼短的裙子勾引人,我都不想說出那些噁心詞彙來,星茴氣不過,就直接掄著網球拍動手了。”
聞楝默默聽著,面色轉而冷清。
“人家都那樣開口汙衊了,星茴家裡還想著息事寧人呢,那星茴的精神損失咋說呢,一句道歉都沒有,她從小被家裡人寵大的,連罵都沒罵過一句呢,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這要是我家,我爸媽肯定指著那家人的鼻子罵他個千百回,該報警報警,該請律師請律師,就算打人不對,那也要讓所有人看看他們家的德行,一家下/流/賤/貨。”
他想起趙星茴那張膚光勝雪、驕傲無比的臉,也想起她窩在沙發裡打遊戲,厭然忿忿,最後掉眼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