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憤怒過了。
自從她成為天后以來,任用酷吏殺了一批又一批擁護李唐的大臣,朝中便很少聽到逆耳之聲。
她的手段越來狠辣,城府也越來越深,喜怒不形於色,縱然胸有驚雷卻依舊能面如平湖,天威莫測。
但是此刻她卻失態了。
肅殺之氣如秋風拂過,整個紫宸殿都變得格外冰冷,靜得彷彿能聽到一根針掉落。
在那張充滿威儀的臉上,彷彿連皺紋都充滿了殺氣。
上官婉兒冷汗如雨,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說些什麼,否則下一刻,藏於暗中的梅花內衛就會將她直接分屍。
“天后,控鶴監的秘密被人發現了。”
“那是一個白衣男子,修為高深莫測,梅七已經死在他的手上,連一招都沒有撐過!”
聽到這,武則天的眸光露出一絲波瀾。
梅七的實力在陰神境中算是佼佼者,一手斬月飛刀神鬼莫測,十六刀齊發之下,就連不良人中的四大校尉也未必是對手。
對方能一招殺梅七,必是陽神境。
可惜了,能修至陽神境也算是奇才,不知為何非要自找死路。
“那人讓我割了馮小寶的……送給您,並還說,還說……”
上官婉兒支支吾吾,似是不敢去說那句大逆不道的話。
“還說什麼?”
“他還說……天后荒淫,悖逆人倫,不守婦道,縱容官場豺狼當道,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以致黃河以北百姓屍骨遍野,如此昏庸,當,當……”
武則天的身軀微微顫抖。
多少年了,自從成為天后,她便再也沒有聽過如此刺耳的話,彷彿一記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當什麼?”
她不再好端端地坐著,而是下意識站了起來,目光如電。
上官婉兒不敢看她陰沉到極致的臉色,顫聲道:“當……廢之。”
武則天聽到這句話,卻不怒反笑。
“區區一個陽神境,也敢口出妄言,想要廢后?”
她冷眼瞥了一眼跪著的上官婉兒,道:“當年你的父親上官儀,位列宰相,文壇榜首,何等煊赫,他蠱惑陛下廢后,結果你猜怎麼了?”
上官婉兒的身子微微一顫,道:“結果家父被問斬,族中男子流放,女子罰入掖庭為奴,奴婢便是在那時入了宮。”
當時她才只有六歲,從當朝宰相的掌上明珠,一夜之間變成了地位卑賤的奴婢,受盡欺凌。
這也讓她對武則天有了一種刻骨銘心的恐懼。
“去吧,傳本宮旨意,調羽林軍、左右龍武衛、梅花內衛共同剿滅此賊,不必活捉,不必會審,這盞茶喝完之前,本宮要看到他的屍體。”
說完武則天悠然坐下,捧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復之前的失態,再次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后。
只是片刻功夫,她便恢復了冷靜。
“對了,既然有賊人闖宮,那不良人和蟄龍也應前來護衛,去把他們也調來,讓他們打頭陣。”
畢竟敵人是位陽神境,有些實力。
不良人和蟄龍是宸王的勢力,梅花內衛是她的嫡系,若是能借此機會,消耗一番宸王的勢力,最好能死上幾個蟄龍,那就賺大了。
不得不說,武則天心思機敏,擅於謀算,在短短几息之間,就從一件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中,看到了可能有利的一面。
她靜靜品茶,甚至已經在琢磨,能否藉助這個機會插手不良人,獲取更多好處。
……
時間一點點流逝,茶已見底。
上官婉兒卻並未回來。
武則天微微皺眉,眼中露出一絲不悅。
這個上官婉兒,怎麼辦事越發不利了,梅花內衛中就有陽神境,再加上訓練有素的御林軍和龍武衛,以及不良人和蟄龍,竟然還拿不下一個陽神?
真是廢物!
她又讓人倒了一盞茶,但直到再次喝完,上官婉兒還是沒有回來。
武則天開始意識到一絲不對勁了。
“速招明崇儼過來!”
一位梅花內衛悄然出現,道:“啟稟天后,大閣領這幾天都沒有出現,留書說是為您尋找煉丹的藥材去了。”
武則天微微皺眉,怎麼這麼巧?
就在這時,上官婉兒的身影匆匆而來,她的眼中還殘留著難以抹去的震驚,心怦怦直跳,神色竟然隱隱還有一絲激動。
“天后,羽林軍和龍武衛……都被那人收進了葫蘆中。”
“梅花內衛……全死了,包括梅二和梅三!”
聽到這話,武則天身軀微微一晃,端著茶杯的手都在輕輕顫抖,那張滿是威儀的臉上露出一絲蒼白。
梅花內衛是她千辛萬苦才收服的勢力,也是她抗衡宸王的本錢。
除了之前執行任務時犧牲的梅一外,梅二和梅三便是最厲害的高手,陽神修為,為了拉攏這兩人,她私人的寶庫幾乎縮水了一半。
你現在告訴我,梅花內衛全軍覆沒?
“不良人和蟄龍呢,你沒有讓他們先上嗎?”
武則天現在甚至懷疑,上官婉兒是不是宸王的臥底。
“天后,不良人和蟄龍,此刻都聽那白衣人行事,梅花內衛有一大半,就是他們動手殺的。”
武則天心中一震,道:“好呀,原來他是宸王的人!”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宸王要逼宮了!
難道她和聖僧玄奘交手時沒有受傷?
以她的性格,陛下尚在時,不應該會如此決絕才對……
就在這時,上官婉兒的聲音再次響起。
“天后,咱們完了,他不是宸王的人,宸王……是他的人。”
“那個人,又回來了!”
聽到這話,武則天面色大變,彷彿被戳到了痛處,驚呼道:“不可能,明崇儼卜算過,五十年內,他絕不會回來!”
上官婉兒抬起頭,仰視著這位大唐權勢最盛的女人,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甚至從天后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天后,他讓我問您,可還記得一句話?”
武則天似是想起了什麼,手中一顫,茶杯竟然摔碎在地,她卻不管不顧,口中下意識呢喃。
“此生不得入唐宮。”
……
永珍神宮頂部。
李道玄坐在那尊金鳳的背上,斜靠著鳳頭,月下飲酒,白衣飄飄,鞋底直接就踩在那華貴的鳳凰上。
塔下一眾蟄龍和不良人橫刀而立,將四周封鎖,自覺警戒。
他們眼中十分興奮,時不時要抬頭望一眼那踩在金鳳上的身影,只覺得如同夢幻一般。
有些不太真實。
國師真的回來了?
四十多年過去,李道玄的威名不降反升,如果說長樂和玄奘是當世第一,那麼在世人心中,李道玄就屬於那種規格之外的存在。
在評選當世第一時,人們甚至會自覺將他排除在外。
在普天之下的修士心中,他就像是一尊玩世不恭,遊戲紅塵的真仙大能,偶爾驚鴻一現,就能鎮壓乾坤,橫掃宇內。
北道首,南聖僧,東天師,西劍仙。
他們分別代表了當今天下最厲害的四人,其中西劍仙太薇真人疑似再度出海,常年不見行蹤,東天師張乾陽已經一百一十七歲了,和當年的老天師一樣,隱於龍虎山,多年不曾出手。
故而世人才會將北道首和南聖僧並列為天下第一。
但不管是佛門還是道門,都公認一件事,那就是即便這四位當世絕頂加在一起,都勝不了國師李道玄。
唯一的分歧在於,他們聯手的話,能在李道玄手中走上幾招。
“你真的是李……國師?”
永珍神宮塔頂,張宗昌望著那白衣金帶的身影,看著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的相貌,眼中露出一絲恍惚。
因為這張臉,他受了無數罪,承受了難以想象的痛苦。
但不可否認的是,每當別人誤以為他是國師李道玄時,他心中總是會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驕傲和竊喜。
可惜假的始終都是假的。
就算能瞞過一時,在遇到真的時,也會相形見絀,貽笑大方。
李道玄瞥了他一眼,正要說話,腳下的金鳳卻似乎難以承受這奇恥大辱,它眼珠動了動,龐大的氣機如潮水般升騰,虛空之中響起一聲嘹亮的鳳鳴。
然而這聲震動雲霄的鳳鳴只響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是被李道玄一巴掌抽回去的。
鳳凰身上的金箔再次掉落許多,露出裡面黝黑的鐵皮,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和淒涼,它耷拉著腦袋,再不復那高傲的模樣。
能力壓九龍,睥睨天下的金鳳,卻只能在那人的腳下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大晚上的,就知道亂叫,也不怕打擾了別人睡覺?”
李道玄靠在鳳背上,愜意地伸了個攔腰。
望著這一幕,張宗昌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除了傳說中的國師李道玄,誰還有如此神通?
要知道,這金鳳常年以帝王龍氣為食,又與天后氣運相連,神而明之,已成為坐鎮皇宮的神兵利器。
曾經有陽神修士入宮刺殺天后,結果只是剛剛踏進丹鳳門,連外朝的含元殿都沒走到,就直接被金鳳撲殺,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屍體還被掛出去了好幾天,以儆效尤。
張宗昌望著此刻屈辱、恐懼又無可奈何的金鳳,心中總有一絲不真實感,但當想起他是李道玄時,似乎又覺得理所當然。
“她來了。”
李道玄喝了一口酒,緩緩移下目光。
月夜下,天后武則天親自來到了永珍神宮,她抬起頭,仰視著那個白衣男子,眼中露出一絲恍惚。
“武如意,好久不見。”
“如意拜見仙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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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