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念險些被它尖利的聲音刺破耳膜。
她連忙伸頭去看他背上的傷,抓痕貫穿左肩,傷口處滲出鮮血沾溼了白衣,翻開的皮肉好似被烤熟了一般,冒著隱約的紅火。
赤翎獸是火系靈獸,它留下的傷口宛如被火灼一般,傷口中會滲進火毒,炙烤傷者的肺腑。
雲念慌張看向自家師父,“救命啊師父!”
扶潭真人瞧見她滿頭凌亂的髮絲,其中還夾雜些樹葉,眼角忍不住抽搐。
這丫頭,果然一刻也不讓他省心,他不過才下山半日。
扶潭真人朝她走去,看向她懷中昏迷的謝卿禮,靈力在少年經脈之中游走著。
雲念眨巴眨巴眼:“師父怎麼樣,他會死嗎?”
扶潭真人看也不看她:“你想他死嗎?”
雲念癟嘴,拖長尾音可憐兮兮:“別啊師父,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死了,她的任務失敗,為數不多的積分一朝被扣完,她真的會想死的!
說著,她將懷中的少年摟的更緊了些,頗有一副護犢子的模樣。
扶潭真人剛壓下的眼角又跳了跳。
閉著眼裝昏的少年垂下的手忍不住攥緊,手背上青筋畢露,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師父,他——”
扶潭真人打斷她的話:“沒死沒死沒死,只是昏迷了而已,你再這麼按著他的傷口他就真的要死了!”
雲念順著扶潭真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她方才將謝卿禮抱緊的時候,右手剛好按在了他的一處傷口上。
系統:【你!撒!手!】
雲念連忙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謝卿禮忍了又忍,閉眼咬牙,讓自己不要拍死她。
扶潭真人收回靈力,從雲念懷中接過謝卿禮。
她上前想要搭把手,便見自家的師父面無表情將謝卿禮換到了遠離雲唸的左手。
雲念覺得良心過意不去:“師父,我能做些什麼?”
扶潭真人召出佩劍帶著謝卿禮上去,瞥了一眼自家小徒弟:“你能做的,止步於此。”
扶潭真人收回視線,看向不遠處幾道跪坐在地的身影。
他居高臨下,身處高位的威嚴感鋪天蓋地,常宣與他對視,莫名有種自己被剖開了心房,所有的罪惡都能被看見的心虛感。
雲念也看了過來。
她抿了抿唇,道:“師父,我親眼所見這四位弟子欺辱同門,應按玄渺劍宗宗規處置。”
常宣四人連忙端正身體:
“師姐!我們沒有,只是跟謝師弟打鬧,並未有傷他之心啊!”
“請真人明鑑啊!我們真的只是跟謝師弟打鬧!”
“真人明鑑!師姐不瞭解事情真相,斷然下此言論實在草率啊!”
雲念算是被這四人的厚臉皮驚呆了。
這還要臉嗎?
“你們四人欺辱謝卿禮,讓他替你們打掃山頭,方才還動手打他,這些我親眼看見的,你難道要說我眼瞎嗎?”
雲念上前一步便要去提常宣,扶潭真人攔住了她。
雲念皺眉:“師父?”
扶潭真人臉色很冷,睨著跪坐在地的四人。
常宣和身後的三人支支吾吾:“真人……”
扶潭真人掀起了謝卿禮的衣袖,冷白的小臂上點點淤青:“這傷痕是新的,是你們方才打的吧,這叫鬧著玩?”
扶潭真人又從謝卿禮的背後揭下來半塊碎片。
很小,但也足夠定常宣的罪。
他道:“還有這符篆是誰打的你心裡有數,意欲殘害同門,按律要處戒鞭一百,逐出宗門,終身不得入三宗六派十四宮,我會秉明第十二門的長老元擎。”
常宣幾人面如死灰。
他看到了,他果然看到了。
看到他朝謝卿禮扔了符篆,看到了他想殘害同門!
幾人垂死掙扎:“真人,真人你聽我們說,事情不是那樣的!”
扶潭真人並未理會,只瞥了眼雲念:“還不跟上,要在這裡養老嗎。”
雲念指了指下面:“那赤翎獸……”
扶潭真人:“御獸司的人馬上過來。”
雲念:“好嘞師父。”
***
一路御劍回到踏雪峰,扶潭真人大步朝偏院走去,雲念小步跟在他身後。
她安靜地等著扶潭真人幫謝卿禮療傷。
“師父,他怎麼樣?”
扶潭真人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他經脈有些問題,太過寒涼,赤翎獸的火毒至純至陽深入肺腑,拔除需要些時日。”
雲念看了眼謝卿禮,他的臉色太過蒼白,眉上隱隱結上冰霜,但脖頸下的面板又是火紅滾燙的。
極大的反差,冰火兩重天。
雲念忍不住皺了眉:“他的經脈是怎麼回事?”
扶潭真人搖頭:“不知。”
雲念連忙問:“可有辦法醫治?”
扶潭真人看了眼她,微微挑眉:“你那般關心他作甚,人家一個第十二門的外門弟子,與你是八竿子打不著,你師兄受傷我也沒見你這般心急。”
雲念:“……其實師兄受傷我也挺心急的,我這人比較內斂。”
扶潭真人起身朝外走去:“他沒事,你去熬藥,他經脈寒涼,火毒侵入太深,服藥一月應當可以拔除乾淨。”
雲念小步跟在他身後:“真的沒有什麼法子可以一次性幫他拔除火毒嗎,我看他挺難受——欸,師父!”
扶潭真人不知何時頓住了腳步,含著笑意垂首看著撞到自己脊背,正揉著額頭的小徒弟。
“這般關心那小子,你中意人家?”他說著看向躺在竹榻上的少年,咂舌有些嫌棄:“這小子除了一張臉能看還有什麼,還是個外門弟子,在第十二門不知何時才能出人頭地。”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雲唸的肩膀:“莫要同你師姐一般膚淺。”
雲念默不作聲:“……”
系統今日還告訴她,等日後謝卿禮參加故陵劍墟,取得碎荊一劍成名後,與其他兩峰爭搶最起勁的便是她這師父。
此刻,雲念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家師父晃晃悠悠離去。
屋內清淨下來,雲念回身走向竹榻。
她立在那裡看了許久。
他的經脈是怎麼回事,雲念記得原書中並未寫謝卿禮的經脈有問題。
這是第一次獨自做任務,任務物件還是這個世界的男主,雲念也有些手足無措。
系統:【你看了這麼久,得出了什麼結論?】
雲念又看了一會兒,少年閉著眼也難掩風姿,眉眼太過清俊,輪廓線條清晰疏朗。
雲念點了點頭:“他這張臉,這個男主他當的夠格。”
系統:【……就這?你不覺得很感動嗎,他可是為了你擋的那一爪!】
它這麼一說,雲念看向了謝卿禮的肩膀。
纏著厚厚的紗布,空氣中好似還能聞見血腥氣,夾雜著苦澀的草藥香。
謝卿禮是為她擋的傷。
她似乎還能記得他的鮮血,噴濺在她的臉上,順著手掌流向細腕,不似常人般的滾燙,反而要寒涼一些,應當與他的經脈有關。
他為她擋傷這件事,雲念起初確實驚訝,但如今冷靜下來思考後,原書之中寫謝卿禮這時候還是溫良無害小可憐,捨己為人也確實是他能做的事。
這麼一個純善的人,不該被心魔吞噬,在最後變成失去人性只知殺戮的怪物。
雲念心底嘆氣,搖了搖頭。
她彎下身子,拉起謝卿禮的手放入薄被,小心替他掖好被角,關嚴窗子後悄聲離為他煎藥。
她現在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些。
終歸人是帶了回來,任務也算有個開始了,日後再慢慢籌謀。
房門被關上,腳步聲漸遠,確定她離開後,竹榻上的少年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薄被,很柔軟,很溫暖。
空氣之中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方才她靠近時,鼻息間都是她的氣息,絲絲縷縷縈繞在鼻息,順著侵入肺腑。
謝卿禮掀開薄被坐起了身。
他起身下榻,來到了窗邊,推開窗子,還能瞧見遠處少女離開的纖細背影。
穿著一身青衣,與周圍生機盎然的綠植融為一體。
他打量著踏雪峰,一草一木與第十二門沒什麼差別,但比第十二門安靜,沒有那些人來擾他清淨。
在第十二門為了掩護身份,他只能忍著常宣那些人,故陵劍墟下週便要開啟,沒必要再與他們虛與委蛇,本想操控赤翎獸殺了這幾人,奈何扶潭突然趕到。
在場除了那些廢物,就他一個站著看戲的,扶潭一貫護短,見到他這般冷眼看自己徒弟衝鋒陷陣的模樣,謝卿禮不好向他交代。
他順水推舟,收起了自己的殺意,裝作不敵受了常宣那一道符篆,替他的小弟子擋了一爪,以此打消扶潭的疑心,卻陰差陽錯被帶到了踏雪峰。
不過這樣也好,他本就要來這裡查些東西。
視野中已經看不見雲唸的身影,謝卿禮直了身,掩去眸底的晦暗。
修長如玉的指節扣上木欄,少年關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