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神色異常嚴肅,一雙冷眸直直地盯著姜閒。
“謝夫人問了你什麼,你答了什麼,照實說就可。””
姜閒意識到這個問題,一國皇后的健康和子嗣問題,皆事關重大。
立馬撩起袍子跪下,如實回答,不敢有半分隱瞞:“謝夫人今日問過我皇后娘娘什麼時候會醒,醒來之後能不能恢復到從前,以後能不能懷孕生子。臣只是告訴了謝夫人,夫人身體極為虛弱,為了夫人健康考慮。一時半載不宜懷孕,需精心調理恢復健康才可。”
李北辰“嗯”了一聲,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也極為冷淡。
他們謝家自然是關心的。如果皇后最終不能生育,他們會如何做呢?是送皇后的表姐表妹過來生育下孩子,再去母留子?還是?
他們不是亟需解決的問題,只要皇后還活著,謝家反叛的可能性不大。
李北辰又問道,“和妃今日情況如何了?”
“回稟皇上,和妃她今日狀況沒有變化,依然處於危險之中。”
姜閒遲疑了片刻,十分擔憂地說道,“臣發現最大的問題是她沒有求生的意志,似乎一心求死。”
李北辰依然“嗯”了一聲,聽不出來喜悲。
“如果沒有求生的意志,還能救活嗎?”
“即使用靈芝人參吊命,恐怕還是會一直這樣沉睡,直到元氣耗盡。”
李北辰禁不住問道,“那如何能讓她有求生的意志?”
姜閒垂著眸子,低聲道,“臣不知。”
長久的沉默。
李北辰想起初見和妃的那天,臘月十八。
那天下著鵝毛大雪,整個皇宮被冰雪覆蓋。他在父親的御書房裡見到了表姐。
白皙的鵝蛋臉,細長的丹鳳眼,頎長的脖頸,一身粉紫色衣衫,很溫婉靦腆地對他笑著。
父親說,這是給他選的側妃,是母后的侄女,要好好對她。
讓他如遇春風,感到心安。
心安就是他對錶姐這麼久以來的印象。
靠近她,就覺得溫暖,就覺得心安。所有的煩惱似乎都在她的陪伴中消解。
她什麼都不說,靜靜地陪著他,守著她,告訴他,他還有她。
勤政殿嚴肅的氛圍,讓李北辰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回憶裡和惆悵的思緒裡。
他瞬間把自己拉回現實,吩咐姜閒,“給她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維持住他的生命。”
姜閒當即領命,表示竭盡全力。
李北辰接著問道:“瑞嬪,她從溺水之後恢復得如何?”
姜閒心想,這三位大概就是皇上後宮裡最關心的女人。對於江月白能被皇上記掛,他一點都不奇怪。
於他而言,江月白就是天上仙女一樣的存在。也只有人間的帝王,能配得上她。
雖然傾心愛慕,但是他知道,他和瑞嬪屬於不同的世界,隔著天與地,山與海,屬於他根本連愛意只能壓抑在內心最深處的人。
他斟酌著回答皇上,“瑞嬪娘娘身子跟宮中其他娘娘的宮冷寒涼不同,偏熱性。身子骨健壯,恢復起來很快。”
“子嗣方面呢?”
姜閒心中略有酸澀,“子嗣方面,她陽氣充足,作息和月事規律,應屬於易孕體質。”
所以,瑞嬪這是侍寢了吧。
此前姜閒假裝為了診斷病情,問過江月白這個問題,江月白不疑有他,告訴他,她與皇上如此親密,竟然還是完璧之身。
這讓姜閒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還有一種奇怪的歡喜的感受。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李北辰眼裡難得流露出幾分高興。
那就說明皎皎即使喝了幾口息子湯,還是很有可能懷孕。
禁不住問道,“息子湯可有解藥?”
他此前聽太后說過,息子湯裡含有一味特殊的藥,就跟鶴頂紅一樣,無解。
姜閒心中大驚,莫非江月白她喝了息子湯?
這可是極為傷身之藥,不僅僅是令人難以受孕,而且令人中毒,導致身體虛弱,容易疾病纏身,最終早逝。
緊張而惋惜地說道,“息子湯沒有解藥。但如果儘快施治。可以減輕其影響。”
李北辰忽而感到十分自責,自己當時腦子衝動,竟然一味地只想到如何儘快地抓住讓皎皎懷孕的機會,忘記了先宣太醫,先抓住機會解毒治病。
連忙問道:“能減輕影響,讓喝了的人仍有可能懷孕?”
“有這樣的可能。越早越好。”姜閒答道。
其實他就是騙人的。只是希望儘快知道到底是不是江月白喝了這個息子湯。
如果真是江月白,他定會拿出家中珍貴的秘藥不惜一切代價去救她;如果不是江月白,那就聽天由命,利用太醫院的資源進行常規救治。
姜閒的話令李北辰燃起一絲希望。
李北辰神情異常嚴肅,立刻吩咐徐福海,“立刻安排步輦送姜閒去寧安宮。”
寧安宮?那是哪位娘娘?
姜閒從未去過寧安宮,但只要不是她就好,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然而皇上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希望破滅,“姜太醫,想必你知道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不必告訴瑞嬪她喝了息子湯,只用告訴她是朕命你去給她調理身體即可。”
姜閒立刻應下,“臣明白。”
原來是太后。竟然是太后。瑞嬪以命相護的人。姜閒感到悲涼與恨意。果然皇家無情,只有利益。
姜閒離開後,李北辰休息了會,便宣謝貴人進來伴駕。
謝貴人進來時拿著早晨晨會的會議紀要,低著頭,戰戰兢兢。
昨晚發生的事情,至今令她心有餘悸,羞於面對皇上。加上她剛剛已經聽聞自己離開後璟妃便動紅宣了太醫。
生怕皇上一怒之下賜她一丈白綾。
她偷偷地用一絲餘光偷看皇帝,提前預判自己的生死。
只見頭戴玉冠,表情疏離冰冷的英俊男子,如一把古樸而鋒利的劍。一眼就看得令人心悸。
看來大事不妙啊。
謝貴人撲通一下,雙膝跪地,身體都在發抖,聲音打顫,“臣妾叩見皇上。恭祝皇上福樂無極。”
雙手捧著晨會紀要舉過頭頂。
徐福海很有眼色,立馬取來,遞給皇上。
李北辰認真地一頁頁地從頭翻到尾,看到璟妃在晨會上打壓皎皎的那些話,眉頭皺起,十分不喜。
看來只有妹妹淳常在幫皎皎,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個。
掃了跪在地上的謝貴人一眼,淡淡地說道,“大福,把這個收起來歸檔。”
抬腳朝案桌旁走去,扔下一句話,“謝氏,你過來磨墨。”
謝貴人摸了摸心口,就像是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臟按了回去。
謝貴人出身於書香門第,按說磨墨這種事根本不在話下,然而因為過於緊張,即使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都阻止不了手抖。
一旁開啟了摺子,危襟正坐的帝王突然目光一側,朝她掃過來。
謝貴人心頭一跳,埋下了頭,也就在這個時候,瞬間將墨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