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侵攻如火,勢如奔雷,鄧遐、朱輔等將身先士卒,梁軍無不奮勇向前。
晉軍東營一片狼藉,士卒四散奔逃,其他大營的晉軍見梁軍來勢兇惡,一時不敢貿然來救,各守營壘,反而將混亂降到最低。
鄧遐遙遙望見南面敵營中高高豎起的牙纛,大喊一聲:“諸軍隨吾斬將擎旗!”
大斧一揮,步軍甲士轉攻南營。
鄧遐領精騎在後掠陣。
南營是晉軍主營,多為桓溫麾下精銳,但圍城三四個月,按兵不動,再精銳計程車卒骨頭也酥了。
心理上還未轉變過來。
而敢出來死戰的梁軍,兵力雖少,卻無一不是置生死於度外的勇士。
有心擊無心,有備攻無備,高下立判。
桓溫既要算計江東朝廷,又要算計梁國,但鄧遐與其截然相反,抓住機會就毫不猶豫的出擊,讓晉軍措手不及。
為首十幾員身披重甲的黑雲將,領著千餘大斧力士向前。
其中一員鐵塔般的漢子奮力劈開鹿角,身中三矛,血流如注,咬牙狂笑,“鼠輩何不惜命,膽敢與黑雲軍廝殺?”
不管身上的傷,又是一斧頭砍翻一名晉軍。
左右晉軍士卒再補上兩矛,才刺死了這人。
人雖然死了,卻給了晉軍極大的心理衝擊。
他們並不想北伐,也不想玩命,只是被桓溫的軍令驅使,不得不走向戰場。
但江東君臣皆視北伐為兒戲,就連桓溫也將這場北伐當成了政治遊戲,既不尊重戰爭,也不尊重這些賣命的晉軍士卒.
晉軍的戰鬥熱情自然也就消退了。
更何況即便北伐成功了,跟他們也沒多少關係,照樣是軍戶,照樣是士族們的部曲……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戰場上傳蕩。
那名鐵塔般的梁軍甲士倒下後,更多的大斧力士衝了上來。
前陣的晉軍雙腳不由自主的後移起來,就在此時,一陣箭雨襲來,晉軍又倒下數十人。
朱輔在後指揮弩手壓制晉軍,而他部下,當年也是從江東投奔過來的,衝著晉軍喊道:“有倒戈者,大梁賞賜良田兩百畝!”
晉軍不斷後退,手上抵抗的力氣越來越小,之所以還沒崩潰,完全是桓溫個人威望壓著。
不過他們這一後退,漸漸引發後軍混亂,再也沒有人敢站在前面。
不到半個時辰,梁軍便在南營開啟一個缺口。
後方梁軍騎兵換了馬,鄧遐縱騎衝殺之,銳不可當,所向披靡,於馬上大聲呼喝,“黑雲軍冠絕天下,當取桓溫首級,殺!”
騎兵奔踏如雷,如風一般掠過戰場,衝入缺口,向著敵人最密集的地方衝去。
此時才算真正挫動了晉軍的陣腳,士卒自相踐踏擁擠,挺矛反抗者寥寥。
一層又一層的屍體倒下,越想後退,越是擁擠成一團,越逃不了。
終於有人跪在地上乞活,引來黑雲驍騎的一陣狂笑聲。
衝殺之勢越發不可阻擋,腥風血雨之下,晉軍牙纛越來越近,就在前方三四百步。
牙纛之下,一排身披鐵甲的晉軍挺著長矛,但他們畏懼的眼神暴露了內心的想法。
梁軍來勢實在兇猛。
在此之前,他們一直龜縮在城中,無論怎麼挑釁,都無動於衷,如今殺出,地動山搖,朝著一個方向猛攻。
晉軍空有六七萬的兵力,卻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一時轉動不開。
“事急矣,大司馬當力戰!”郗超眼看形勢不妙,急的滿臉冷汗。
算計太多,謀略太多,反而忘記了戰爭的本質是敢於亮劍、敢於主動出擊。
“退?”桓溫望著東北面衝來的黑雲驍騎,眼神無比迷惘。
上一次合肥大敗,桓溫幾年都沒喘過氣來。
這一次再敗了,桓溫可以自刎謝罪了。
就算不自刎,威望、顏面蕩然無存,江東士族會群起而攻之,就像當年的庾翼、殷浩一樣,北伐失敗,人也廢了。
“江東可以無合肥,卻不可無大司馬,如今退走,還能保留實力,召聚潰卒,拱衛長江防線。”謝安比郗超從容多了,臉上沒有任何驚慌之色,說話也慢吞吞的。
但正因為慢,每個字都說進周圍人心裡面去了。
黑雲驍騎越來越近,馬蹄狂踏,周圍晉軍將領、士卒目光紛紛轉向桓溫,彷彿在期待他說出那一個字。
“萬不可退,今日一退,大司馬將萬劫不復,桓氏三族難保!”郗超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
失去權柄,憑他們廢立皇帝之事,就休想善終。
桓氏倒了,郗氏也跑不了。
這幾年桓溫清理了不少人,在江東仇家遍地。
這一聲厲喝如雷貫耳,桓溫猛省,神色一震,眼神頓時清明過來,持劍在手,站在最前,“梁軍不過一擊之力,擋住他們,便可反敗為勝,敢後退一步者,滿門抄斬!”
郗超也拔出劍,站在桓溫身邊。
身為大司馬的桓溫都身先士卒了,晉軍士氣有所回升。
長矛挺的筆直,迎向衝來的騎兵。
周圍逃竄的晉軍重新集結,或持大盾,或持長刀,陣列越來越厚重。
站在最後面的謝安眼中略帶著幾分複雜之色。
“伯父勿驚,鎮惡來也!”西北面一支騎兵衝來,為首一將正是桓家的萬人敵桓石虔。
這支騎兵到來,晉軍士氣大振,彷彿瞬間找到了魂魄。
“梁賊休得猖狂,朱綽在此!”南面一員年輕驍將領著七八百甲士撲來,擋在桓溫面前。
牙纛之下,長矛如林,寒光閃閃。
在重步兵陣列面前,騎兵優勢並不大。
鄧遐勇冠三軍,卻不是莽夫,眼見已無機會擊殺桓溫,只能領著千餘騎折轉向南,追殺潰卒。
被桓石虔、朱綽、竺瑤等將指揮步騎將梁軍趕出南營。
大戰逐漸平息,鄧遐率眾緩緩退回合肥。
桓石虔、朱綽、竺瑤等將三路追擊,卻見斥候來報壽春援軍正在趕來的路上,眾人不敢戀戰,急忙返回護著桓溫向南退走。
晉軍真正死在梁軍刀下的並不多,大多數都是自相踐踏而死,前後傷亡近萬,輜重糧草皆被點燃,以阻擋梁軍騎兵追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