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門前靜悄悄的,城內的大火嗶嗶啵啵漸漸熄滅。
城頭的頑抗漸漸被肅清,一具具屍體拋下城牆,在地上越壘越高。
前鋒軍死士與中堅軍甲士望眼欲穿,就等著慕容恪的騎兵入城。
然而,始終都沒見到燕軍騎兵的身影。
“慕容恪不愧為天下名將,竟然能窺破我軍埋伏。”李躍搖搖頭,想坑慕容恪一把太難了。
但換個角度,請君入甕設定的並不高明,有太多的細節不完善,最大的破綻就是不應該開啟所有城門。
慕容恪雖只有三十餘歲,但十五歲上戰場,已經廝殺了十七八年。
優秀的將領,通常都會有獵人一般的直覺。
“燕軍不入,不如調動驍騎軍圍攻慕容恪?”劉應低聲道。
“來不及,從南城外大營調軍過來,一去一回,動員士卒,至少一個時辰,慕容恪休整完畢,以逸待勞,反而給了他機會。”
遇上慕容恪這種對手,李躍不得不考慮方方面面,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那麼……”
“我軍既然拿下城牆,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不必犯險,傳令緊閉四門,士卒輪流休整,慕容恪既然不走,說明還想打,不可吊以輕心。”
命令一下達,城中擺好陣勢,準備廝殺一場的將士惋惜聲四起。
李躍帶著親衛登上北城樓,殘雪點點的平原上,萬餘燕騎散開,彷彿一條暗青色的玉帶。
旌旗翻卷之下,有千餘甲騎簇擁著數員燕將,每匹戰馬面簾上插著一支白色長羽,當胸、身甲、搭後俱為鐵甲,人與馬只露出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在寒風中肅立許久,未見雜亂,與尋常草原騎兵大為不同。
慕容恪麾下大軍是燕國最核心的戰力,兵強馬壯,人皆雙馬,裝備精良,士氣高昂。
如果黑雲軍沒先一步攻陷襄國,與這支騎兵交手,必將是一場苦戰、血戰……
不過既然攻入襄國城,黑雲軍已經佔據先機。
被動的是慕容恪。
“報,燕軍步卒還有四十里!”
“報,燕軍步卒距襄國二十里!”
斥候陸續前來稟報。
李躍好整以暇,淡定的盯著燕軍,如此形勢,非常好奇慕容恪會如何抉擇。
選擇決戰此城之下,燕國的精血會被放幹。
退走,也只是慢性死亡而已。
攻守之勢已經轉變,沒有襄國對鄴城的壓制,燕國將處在被動挨打的境地。
又等了近兩個時辰,天色漸漸昏暗,這血腥的一天即將落下帷幕。
不過,昏沉而蒼茫的北方大地上,一條細線逐漸顯露身影,接著,西線變成了潮水,緩緩湧動。
盔甲鏗鏘聲與沉重的腳步聲排山倒海而來。
與此同時,內城的殘軍發現援軍到來,一片歡呼之聲。
這歡呼倒是提醒了李躍,“傳令徐成,先把內城的慕容軍解決了,不然慕容恪攻城,他們裡應外合,我軍壓力倍增。”
“領命!”三名傳令兵向南城飛奔而去。
過不多時,內城火光大作。
四面八方,一陣陣火箭彷彿流星雨一般射入內城中,間或傳來火油罐爆燃之聲,驅退了越來越深沉的暮色。
也照亮了城外。
燕軍一陣躁動,戰馬原地踏著小步,前前後後的騰躍著,也許是懼怕火焰,也許是因殺伐之氣而躁動。
李躍此舉,也是為了激慕容恪攻城。
燕軍倉促而來,連器械都沒有,只能以血肉之軀來填襄國城!
但如果他不攻城,黑雲軍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吞掉慕容軍,震懾燕軍之膽魄,打壓燕軍之士氣。
這盤大棋上,誰落後一步,誰就會處處受制於人!
北面的步卒已經趕到城下。
無數雙眼睛仰望著城樓上的“梁”字牙纛。
為了讓他們看清楚,李躍特意令人燃起了火堆.
“請慕容玄恭入甕!”一排親衛站在稚堞後齊聲呼喊。
烈焰沖天而起,拉長了李躍的背影,彷彿要籠罩整座襄國城一般。
城下一陣騷然,百餘騎沉不住氣,衝了過來,但旋即被城上的重弩射成刺蝟,倒在血泊中,有三騎被短矛一般的踏橛箭釘在地上,並未摔倒,維持奔跑的姿勢,但人和馬皆已斃命。
以前李躍覺得自己能忍,現在看來,慕容恪更能忍。
肅立在城下,始終不動。
他不動,城內的慕容軍也就斷絕了生機。
各種攻城器械集中攻擊,內城也沒守住,城內燕軍,沒留下一個活口,油盡燈枯的慕容軍本人也被竇封斬下了頭顱,送到李躍面前。
“萬歲!萬歲!萬歲!”城牆上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攻破襄國不僅是對夷狄的一次震懾,更提振了黑雲軍計程車氣。
冉閔在此地跌倒,黑雲軍在此地站起,以更加強大的身姿迴歸故土!
這一刻,自八王之亂以來沉淪近六十年的華夏,重新回到夷狄的眼前。
連李躍都沒想到攻破襄國的影響力如此巨大。
很多以前冉魏軍將淚流滿面,脫下兜鍪拋向夜空。
四年前覆滅的十萬冉魏大軍,有多少他們的兄弟族人?
也許李躍不記得,但他們不會忘記,鄴城父老也不會忘記。
黑雲軍很多都是從北方避亂南下的,與冉魏舊卒同氣連枝,對夷狄仇深似海。
就像當年楚漢相爭,項羽坑殺秦軍降卒二十萬,從此之後,三秦父老與楚軍不死不休,化身漢軍,屢敗屢戰,最終令項羽烏江自刎。
無論慕容氏如何漢化,如何偽裝的像一個華夏王朝,卻永遠無法洗脫他們身上的夷狄血統。
四面城牆上燃起了火堆,將士們圍著火堆一直呼喊,一直呼喊,即便聲音嘶啞了,仍未停息。
一整夜城牆上都是歡笑之聲。
李躍也等了一夜,慕容恪自始至終都沒有攻城。
天色一亮,才發現燕軍後方四五里處連夜設下了營壘。
步卒們砍伐樹木,在營壘前堆了三重鹿角。
“慕容恪已經無力攻取襄國,還堵在此地作甚?”劉應疑惑道。
李躍道:“襄國之戰完結,上黨之戰卻沒有,他堵在此處,是為了防備我軍從滏口陘馳援幷州戰場。”
滏口在襄國東面,翻過太行山,恰好出現在慕容垂的背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