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稍融,兩百多匹健馬和野驢被拉進汜水堡。
“這似乎不是野馬?”李躍望著馬群一愣。
野馬絕不會如此溫順。
張生野拱手道:“哈哈,將軍慧眼,這麼馬都是羯奴放養的戰馬,我等深入獵場兩百多里,趁著大雪弄回來的!”
其他幾部人馬還能得到休整,斥候們終日活躍在野外,與野獸和敵人搏殺,風裡來雨裡去,漫山遍野的跑,絕大多數被鍛鍊成精銳中的精銳。
上馬能騎射,下馬能翻山。
每個人都是優秀的獵手和勇猛的戰士。
“不會被羯奴發現端倪吧?”
黑雲山已經進入鄴城的視野,能低調還是低調一些。
“將軍放心,兄弟們都是老手了,神不知鬼不覺,河北的獵場養了數萬多匹牛馬,屬下準備從乘著黃河還未解凍,做一場大的!”張生野兩眼冒光。
一頭騾可以換三個壯丁,一匹戰馬的價值更高。
“你這是竭澤而漁,容易引起羯奴的警覺,你們也不安全,還是一口一口的吃。”李躍叮囑道。
“遵令。”張生野拱手。
即便是財大氣粗的羯趙,也缺優質戰馬。
石虎曾派遣御史,蒐羅民間美女和牛馬,家破人亡者九千多戶,而這些御史被封侯的有十二人,荊、豫、揚、徐百姓不是叛亂,就是南下投奔江東,太守縣令不能綏懷者,被石虎誅殺五十多人……
即便如此搜腸刮肚,也只弄到兩萬多匹牛馬,很多都不能作戰馬用。
魏晉以來,戰亂頻仍,軍事技術突飛猛進,具裝甲騎登上歷史舞臺。
而甲騎對戰馬要求更高。
不過現階段黑雲山對甲騎的需求不大,黃河以南的勢力,驢騾機動騎兵足以對付了。
所以李躍的重點放在輕騎兵上,讓驍騎營每人一匹戰馬一匹驢或騾,以機動為主,作奔襲包抄之用。
正面戰場,這麼點騎兵也不夠看。
有了戰馬,李躍才感覺黑雲山的騎兵像那麼一回事了。
而騎兵永遠是戰場上的王者。
等春雪消融事,驍騎營就會拉出來,騎射打獵。
回到山上,正好是授課的時間,偌大的議事堂裡坐滿了人,一半是軍官,一半是尚武堂的半大孩子。
堂外也聚滿了人。
士卒、百姓都可圍觀。
人群中散落著斥候和親兵,防備突發狀況。
沒辦法,吃一塹長一智,防人之心不可無。
基本成為習慣。
李躍講東西喜歡旁徵博引,摻雜大量私貨,視角比較傾向大眾,因此極得士卒們喜歡。
“昨日講了魏武帝北擊烏桓,今日講曹真收復河西,明日講毌丘儉東征滅高句麗!”
“好!”
人群興奮狂呼起來。
李躍雙手虛按,堂內堂外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風吹過時,房簷、樹梢上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兩漢三國,雖然戰亂不斷,破事也多,但都是壓著周邊異族打,蜀國向西南開拓,吳國向東南拓展。
而曹魏,基本完成一箇中原王朝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收復西域,壓制草原,擊滅遼東。
後人常說漢書可以下酒,其實曹魏也還不錯。
相比於兩漢,曹魏離得更近,更能引起眾人的共鳴。
另一方面,南北分裂,已成定局。
拿曹魏出來,更能激勵北方的自信,壓制江東和蜀中。
更深層的用意是,魏武帝曹操是從陳留附近崛起的,這是李躍的私心和野心。
當然,如今的形勢,跟漢末沒有可比性。
族群仇恨是當前最大的社會矛盾,中原也早就千瘡百孔,人口凋零,難以發展。
不過路是人走出來的,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定。
這年頭好地方都被別人佔了。
涼州有張氏,雍涼有石苞,隴右有麻秋,遼東有慕容氏,江東有司馬家,蜀中剛剛被桓溫拿下,草原上,拓跋家正在興起……
至於幷州,根本不用考慮,一來五胡亂華就是從並、雍二州爆發的,漢民淪為乞活軍,逃離了當地。
二來,幷州的地緣環境比中原還惡劣。
夾在匈奴人、拓跋鮮卑、慕容鮮卑、羯人之間,當年劉琨如此大的聲勢,背後還有結義兄弟拓跋猗盧的鼎力支援,依舊失敗了。
中原雖然破一點,但有個非常明顯的好處,除了羯趙,周圍基本都是弱雞,張遇是弱雞,鄭家是弱雞,包括將來司馬家的幾次北伐,都是渣滓……
剛講到曹真大破諸胡聯軍、斬首五萬餘級、俘虜十萬、羊一百一十一萬口、牛八萬時,堂內堂外爆發出猛烈的歡呼聲。
“彩!”
軍官和尚武堂的孩子們激動的滿臉通紅,堂外計程車卒百姓手舞足蹈。
待眾人情緒稍稍平復,李躍有把禿髮樹機能之亂和關中齊萬年之亂順道講一遍。
“司馬家立國方二十年,便有禿髮鮮卑禍亂河西,前後九年,先後擊殺胡烈、蘇愉、牽弘、楊欣四員晉朝大將,司馬炎寢食難安,名將文鴦臨危受命,統秦雍涼三州之軍擊之,大破禿髮樹機能,俘虜二十餘萬!原本能平息叛亂,可惜司馬炎因文鴦嚇死其伯父司馬師之仇,棄而不用,致使禿髮樹機能再次坐大,攻破金城,後名將馬隆自募三千兗州鄉勇,方才斬殺禿髮樹機能,而名將文鴦最終被司馬家夷滅三族!”
堂中落針可聞,一股憤怒的情緒在醞釀著。
李躍接著又講了關中齊萬年之亂,名將周處被司馬肜、夏侯駿陷害,以五千人進攻齊萬年的七萬大軍,從晨至暮,殺敵萬餘,最終因司馬肜拒不支援而全軍覆沒。
另一個平叛的大將孟觀,幾年後也被夷了三族……
李躍繪聲繪色的講完之後,堂中氣氛壓抑的可怕。
前後對比,禿髮樹機能之亂、齊萬年之亂、八王之亂簡直一脈相承。
不是胡人有多厲害,而是晉朝君臣的無能與無恥,而偏偏這樣的人竊居高位,一口一口講胡人餵了起來。
與曹魏一比較,李躍只能一聲長嘆。
流民中很多人原本心向朝廷,不破除他們的期待,黑雲山的內部就無法凝聚在一起。
北國沉淪的血海深仇,晉朝君臣難辭其咎。
“有這等朝廷,簡直是我華夏之恥!”一名軍官氣的咬牙。
“氣煞我也。”
“什麼朝廷,分明是一群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