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不用黑雲山將訊息傳來,石遵君臣早已盯著東南。
東晉與羯趙乃死敵也!
永嘉之亂,不知有多少司馬家的王爺,士族門閥的達官貴人們死在石勒的刀下。
掌握江東大權的王謝荀殷桓郗等,幾乎家家戶戶都跟羯趙有血海深仇。
眼下褚裒頓兵彭城,兵鋒直指大河之南,大河兩岸的晉人,紛紛南下,先有王浹舉壽春重鎮投降江東,後有劉啟與褚裒眉來眼去,石遵無論如何都坐不住。
不過擺在他面前的,不僅是褚裒這一路人馬。
還有沛王石衝,樂平王一北一西,向鄴城進發。
尤其是石衝,諸族人馬十餘萬,聲勢震天,石遵寢食難安,令王擢去信勸石衝罷兵。
兩人相交甚密,信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石衝猶豫了幾天,但還是被麾下大將陳暹裹挾,南下鄴城。
“石衝逆賊也,何必與其多言?吾將率十萬大軍討之,震懾天下群小!”石閔一臉的怒氣,頭戴紫金冠,頭髮束起,梳的一絲不苟,不過身上卻穿著一件窄袖圓領左衽小袍。
今時今日,他再也不是昔日狼狽的徵虜將軍,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羯趙大權獨攬,一躍而在李農、姚弋仲、蒲洪之上。
不過高處不勝寒。
石閔升的太快,引起很多人的反感,總攬羯趙內外大權後,收編俘虜的萬餘高力禁衛為己用,擅自以宮中女眷賞賜之,又積極結納龍騰中郎等殿中將吏。
左衛將軍王鸞勸石遵削其兵權,以免生亂。
新任的中書令孟準甚至直接勸石遵宜早除之。
這些石閔都心知肚明,所以他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堵住所有人的嘴!
“眼下褚裒屯兵彭城,蠶食青兗,桓溫厲兵秣馬,燕賊聚合二十萬賊軍,實不該兄弟鬩於牆,同室操戈,而使外人得利也!”石遵眼界不是沒有,也一直在制止內亂。
然而這場大亂的背後是羯趙幾十年所有矛盾的爆發。
並非他寬仁就能壓下去的。
其實石衝的奏表中也說的很清楚,他也不想打,但大軍一動,形勢就不是他能預料的了。
軍中諸將更是直接放話,就算石衝不打,他們也會率部眾攻取鄴城!
“正是因為諸敵環伺,更應出兵,令天下知陛下之德,知臣之威!”
石閔殺氣一起來,石遵都忍不住心驚肉跳。
石閔還是徵虜將軍時,趙軍中的老將宿將都對他畏懼三分。
“然則,褚裒該當如何?”石遵軟化下來,孟準勸他殺石閔,鄴城中誰是他的對手?
“江東鼠輩爾,區區褚裒三萬人馬北上,定無久持之意,當令司空率兩萬精銳拒之,待臣先屠滅石衝,掃平石苞,再滅褚裒!”
這話從石閔嘴中說出,一旁的羯將竟無一人出聲。
姚弋仲都閉目不言,蒲健、姚襄更不敢多言。
李農聽到自己出兵,眉頭一皺,掃了一眼石閔。
而石閔已非當日之石閔,手握大權,威勢日重,麾下廣宗乞活軍精銳,再加上一萬高力禁衛死心塌地。
石遵以前還親密無間的叫他“棘奴”,現在則不敢,“那就從大都督所請!”
兩日之後,一支大軍浩浩蕩蕩向北,一支大軍向南……
而他們出兵的那一刻,李躍很快就在陳留收到訊息。
事情果然按照月姬預料的那般,羯趙親自出兵。
不過在聽到領兵之人是李農後,李躍心中難免生起異樣之感。
李農出山的所有大戰,幾乎全敗……
石遵還敢讓他領兵,還真是膽大。
“應當不是石遵之意,羯趙內外大權皆掌於石閔手中,李農乞活軍統領,只有他才能讓石閔放心。”月姬分析道。
“那麼此戰結果如何?”李躍明知故問。
月姬搖搖頭,“若以常理揣測,石閔分兵迎戰兩路,很難取勝,石衝麾下十餘萬幽州雄兵,褚裒麾下三萬裝備精良的精銳,石閔想要戰勝他們,並非易事,然則石閔此人……與兄長一樣,不可以常理揣測,數月之前,不過是徵虜將軍,如今卻是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你這說了等於沒說。”李躍揶揄道。
“那兄長以為誰勝誰敗?”月姬畢竟十六七歲的年紀,好勝心強,能看到這一步已經不簡單了。
“石閔必勝,石衝、石苞、褚裒焉能與石閔相抗?”
李躍話剛說完,堂外就傳來張生野的聲音,“將軍,各地急報!”
“進!”
張生野小心翼翼的進來,又小心翼翼的在李躍、月姬臉上瞟來瞟去,似乎要挖掘點什麼。
“你不是急報麼?”李躍當然知道他的心思。
張生野全身一顫,慌慌張張道:“河北、青州、兗州百姓受褚裒屯兵彭城振奮,拖家帶口,至少二十萬人南下!”
衣冠南渡四十多年,中原人心仍在司馬家身上。
李躍不服都不行,如今看來,自己治下的十二個縣反覆,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月姬道:“兄長既言石閔必勝,那麼褚裒必敗,這二十萬百姓南下豈不是……”
羯趙計程車卒都不是什麼善類。
江東的兵也好不到哪去。
難民南下,一路天災人禍,豺狼虎豹,能活幾人?
李躍心中一動,這二十萬人若是能投自己,黑雲山缺人的燃眉之急豈不是瞬間就解決了?
強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亂世裡面,只看各人的手段而已。
兩人目光投向李躍。
李躍一拍大腿,“除中壘營戍守陳留,其他諸營,包括各地南軍,生擒也罷,強擄也罷,誆騙也罷,把人給我留住,能留多少是多少,男女老少老弱病殘統統都要!”
各地縣令還未完全歸心,但縣城外的南軍基本被李躍整合,安插有典軍、司馬、屯田使、鴻臚吏等。
流民南下,兗州橫在黃河之南,首當其衝!
李躍瞬間覺得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機會,能接納這二十萬流民,黑雲山的短板也就沒了。
“還愣著作甚?”李躍斜了一眼張生野。
卻見張生野一臉迷醉的望著月姬。
十六七歲年紀,花兒一般的年紀,也許是經常進山採藥的緣故,沾染了不少山中的靈氣,顯得尤為出塵脫俗。
“唯、唯……”張生野雙退一顫,連忙拱手退下。
月姬臉色略有不悅,不過也沒有深究,大概以這樣目光注視她的男子不在少數,“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兄長心繫蒼生,誠為天下之幸也!”
李躍笑道:“你少阿諛奉承,為兄沒伱說的如此大公無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