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準備讓你一同討伐梁犢。”薄武沒有任何廢話,直接說明來意。
李躍也大致猜到李農的用意,準備,就是說李農還沒有最後決定,只是打個招呼,“鄴城數十萬大軍,難道還怕區區十萬叛軍?”
梁犢若是能攻入鄴城,也就直接終結石家的統治。
不過想想似乎不大可能。
河北還有蒲洪、姚弋仲、段龕等等各種勢力。
此戰跟漢末群雄平定黃巾之亂一樣,黃巾倒下了,豪強們也崛起了。
“梁犢非同小可,先擊敗劉寧,再破石苞,每戰陣斬萬餘人,鄴城公卿們惶惶不可終日也,快哉!哈哈哈……”說到最後,薄武大笑起來。
李躍等他笑完才問:“叔父覺得侄兒當起兵助司空否?”
薄武目光一閃,“你是黑雲山之主,起兵也罷,不起也罷,都是你的事,老夫我也不知前路如何,司空原本沒想徵調黑雲山,是常參軍一力邀請,哦,他還有句話讓老夫帶給你。”
常從事自然是常煒。
此人因為李躍救治瘟疫,招撫流民,一直抱有某種善意。
當初還勸李躍韜光養晦,靜候時機。
現在時機來了。
“他言,趙失其鹿,欲分一杯羹者,將自梁犢而始!”薄武意味深長的看著李躍道。
孟津渡口。
寒風呼嘯,黃河滔滔。
十萬趙軍正在渡河。
叛軍來勢極為兇猛,攻破長安之後,聲勢震天,攻戰若神,所向披靡,馬不停蹄的連續攻破潼關、弘農、澠池等重鎮,下一站便是崤函道的重鎮新安,新安之後便是洛陽。
“梁犢烏合之眾而已,某願率一萬精銳為前鋒,擊破敵軍,提樑犢之首而歸!”石閔朝李農拱手道。
一旁的張良、張賀度等將領皆面露嘲諷之色。
石閔養孫的身份讓他既不受羯人待見,也不受漢人親近。
李農搖頭道:“賊軍兇悍,士氣正盛,樂平王五六萬精銳尚且一敗塗地,何況一萬人?賊軍無糧草供應,只憑一股血氣,唯今之計,據新安而守,待其糧盡、士氣低落,不攻自破矣!”
李農也多次帶兵,基本的眼力和想法還是有的。
石閔再諫:“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正因賊軍有血氣之勇,某率一萬人馬,正面破之,則十萬賊軍必分崩離析,今賊軍遠來,立足未穩,某以步騎奔襲之,必破梁犢!”
“永曾何口出狂言也?”羯將張賀度一臉冷笑。
周圍一眾羯將大笑起來。
石閔瞋目怒視,眾人笑聲戛然而止。
張良勸道:“兩軍十萬人馬交戰,非同兒戲,將軍首戰不勝,必折損我軍士氣,既然大都督有破賊之策,我等依令而行即可。”
李農掃了一眼石閔,也不責備,石虎派養孫前來,多少有幾分制衡的意思,十萬趙軍戰力如何,他心知肚明,比不了驍勇兇悍的高力禁衛,所以固守新安,消耗叛軍銳氣是最好的選擇。
至少在他眼中是最好的辦法。
“傳令全軍,騎兵先行,步軍在後,速速趕往新安。”
“遵令!”
馬蹄聲震動天野,一股黑色的潮水向西面奔湧而去。
十萬趙軍趕到新安,叛軍也到了。
在關下密密麻麻的排列著,殺氣滔天。
攻陷長安後,叛軍得到補給,早已今非昔比,不僅有盔甲,還有騎兵、弓箭手。
站在最前的五千甲士,人人手持一丈長的巨斧,寒光閃閃。
兩邊都風塵僕僕,遠來勞頓。
秦漢以來,函谷關有三道。
一在弘農郡湖縣,被稱為秦關。二在湖縣之北十里憑黃河處,是為魏關。其三便是新安,是為漢關。
新安也是崤函道上最後一處關卡,背後便是洛川。
望著高聳而堅固的關城,李農很慶幸自己的決策,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駐軍輪流休整,不得擅自……”
話還沒說完,關下忽然煙塵滾滾,殺聲大作。
五千餘巨斧甲士扛著簡易長梯向前,一些人將巨斧掛在背後,掏出弓箭,向城牆上射擊。
“殺回鄴都!”聲音中蘊藏著無盡的憤怒。
高力禁衛人人擅射,準頭極佳,城上守軍很多被射中了面門,一擊斃命,周圍人盡皆膽寒。
守軍被壓的抬不起頭來。
“殺!”
吼聲越來越近,極度瘋狂。
很快便有人攀上城牆,巨斧揮動,血肉與甲片齊飛。
每個人都化身魔神,不知疲倦,亦不畏死亡,更有甚者,迎著趙軍的幾十杆長矛撞了過去,自己被刺成了篩子,血灑城牆,卻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狂吼:“殺回鄴城!”
身後的袍澤更加瘋狂,人人奮勇向前,巨斧掄動起來,趙軍慘叫連連。
一個照面,趙軍就被打蒙了。
自十一年前羯趙棘城慘敗之後,又經歷密雲山慘敗,涼州三敗,羯趙開國以來的精銳揮霍殆盡,新招募計程車卒,沒有經歷惡戰,自然不是高力禁衛的對手。
眾將盡皆膽寒,羯人大將張賀度自恃英勇,率百餘親衛甲士向前。
亂斧劈下,一個回合,死傷近半,張賀度本人都被砍了一斧頭,被親衛拖了回來。
乞活大將張良驅長矛手迎戰,狹窄的城牆上兩三丈的長矛反而施展不開,叛軍遠則弓箭射之,近則大斧劈之,一丈長的巨斧大開大合,縱橫劈砍,長矛手一敗塗地。
高力禁衛愈戰愈勇,激戰兩個時辰,逐漸佔領了大半城牆,將趙軍擠了下去。
慌亂驚恐之中,趙軍自相踐踏,建制被打亂,各自為戰,更加不是叛軍的對手。
“大都督,新安大勢已去,當退也!”張良一身是血的掙扎回牙纛之下。
“此戰若敗,吾有何面目見天王矣?”李農滿臉慘白,定下據關而守之策,並非是他心虛,恰恰是對趙軍戰力有清醒認知。
只是沒想到高力禁衛兇悍如斯,根本不可以常理揣度。
這是一群瘋子,一群渴望復仇的嗜血瘋子。
李農“鏘”一聲拔出長劍,眼神幾度閃爍,咬牙道:“退!”
但此時想退也不可能了。
兩支叛軍一左一右,劈波斬浪一般朝著牙纛殺來,沿途飛起無數手臂、頭顱……
而後方擁擠不堪,欲退而不可得。
正手足無措時,城牆上殺出一支人馬,為首一將,左手長戟,右手兩刃矛,揮戰在前,戟矛所過之處,翻起陣陣血浪。
不可一世的高力禁衛攻勢為之一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