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苻雅、慕容垂夾擊隴右,豪強裡應外合,隴西、天水二郡已失,姚萇困守南安,請求大司馬出兵,策應一二!”袁宏向桓溫讀著剛剛從西北傳來的訊息。
這訊息送來一趟不容易,需要細作潛伏,千辛萬苦穿過漢中和上庸三郡,然後從襄陽送到東關。
耗時兩個多月,所以現在姚萇還在不在都是一個問題。
郗超思索一番後道:“南安為羌人老巢,鄧艾為南安太守時,修建大量塢堡,梁軍兵力不過四五萬左右,短期內難以攻陷,是以姚萇應當還有一戰之力!”
鄧艾非但是滅蜀大將,還是治國之奇才,如今兩淮連同中原的運河體系就是出自他手,任南岸太守期間,修建大量塢堡,至永嘉之亂時,為西北晉人留了一條生路。
不過時勢易移,這些塢堡如今成為抵抗梁軍的要塞。
“隴右距江淮萬里之遙,如何策應他?如今樂城丟失,漢中去了半璧,我尚且自顧不暇。”桓溫一臉鬱悶之色。
擺在他面前的問題的確很嚴峻。
出兵救援漢中,需要繞行蜀中,才能將荊襄的援軍、糧草、軍械投入其中。
這對江東而言簡直是一場噩夢。
這麼耗下去,江東也會被拖垮。
但如果不救援,漢中必失,姚萇就會面臨三面圍攻之中,關鍵南面的蜀中也保不住。
蜀中丟了,荊襄就處於梁國的半包圍之中。
“王猛、薛強……當年與大司馬也算是故人……”郗超一臉古怪神色。
王猛北伐關中,王猛與薛強聯手來投,卻看穿桓溫別無克復神州之志,只惦記江東一畝三分地,借北伐行僭越之事。
兩人轉頭就走。
桓溫還下令不得攔阻,給他們備了馬車……
時過境遷,二人一出手,就讓桓溫陷入兩難之中。
“咳……當年看走了眼……一時不明。”桓溫臉上的鬱悶加重幾分,還多了一絲尷尬。
其實當年並未看走眼,曾對王猛有過“江東無卿比”的評語,將要退兵時,桓溫還邀請王猛一同返回江東,只是王猛和薛強沒看上眼桓溫。
“大司馬胸襟豁達,有古名士之風,即便知道日後為敵,也會放走二人。”郗超對桓溫的性格瞭如指掌。
新亭之會,鴻門宴都備上了,刀斧手都埋伏了,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殺了謝安、王坦之,斷建康朝廷的兩根庭柱,桓溫還是不忍心……
可以說天下發展到如今形勢,江東如此局面,以及桓溫不上不下的境地,都是桓溫性格使然。
“嗯,知我者,嘉賓也!”被人一吹捧,桓溫和顏悅色起來。
“如今薛強佔據樂城,已經打通與關中的聯絡,卻遲遲不攻南鄭,是想以漢中消耗江東實力,漢中已成雞肋,不如令朱序、周楚防守劍閣,拱衛蜀中,使荊襄無西顧之危,再出使代,南北牽制,江東可保無虞也。”
出兵救援漢中肯定不可能,正中王猛、薛強的詭計。
不過要捨棄漢中,桓溫有些不甘心,思索一陣後,“李躍不是以為吾不敢北伐麼?今日當大張旗鼓,圍攻合肥!”
“大司馬不可,合肥堅固,久攻不下,自傷士氣。”郗超極力勸諫。
“嘉賓大可放心,吾率大軍北上,圍而不攻,若洛陽大軍來援,我等退兵便是,梁國旱災方解,國中正虛,如此可窺梁國實力。”
桓溫當然知道合肥難打,所以只是做做樣子,給梁國看,也給江東看。
這幾年已經被梁國打造成鐵壁,駐紮五千黑雲精銳,北面壽春還有八千黑雲驍騎,加上淮河兩岸的鎮軍,足有三萬之眾。
此次出兵,一是報復其遷都洛陽之舉,二是向江東展示強硬,以北伐拉攏人心,其三,也算是“響應”了姚萇。
梁國還未從大旱中恢復,西面同時出兵隴右和漢中,如果再出兵江淮,則是三線作戰,可以虛耗梁國國力。
而且細作傳回的訊息,草原上拓跋什翼健橫掃北海後,實力大漲,不斷南下侵擾幽並。
桓溫出兵圍攻合肥,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若只是圍而不攻倒也無妨,屬下有一計,可一石三鳥。”郗超眼珠一轉。
“哦?嘉賓快快說來。”桓溫一臉期待。
“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廣陵北府軍亦在調遣之中,如今既然要北伐,可下令讓北府軍為先鋒,一者,可試探北府軍實力,二者,若是真攻下合肥,則大功仍在大司馬,”
郗超一步百計,獨步江東,這些為桓溫出謀劃策,居功厥偉。
如果桓溫全聽郗超,也不至於弄到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
幾次關鍵性的獻策,桓溫都沒有采納,以至於錯失良機。
“妙哉!”桓溫大喜。
北府軍攻城不利,損耗的是江東朝廷和謝家的實力,對桓溫沒有任何影響,還可以借戰敗拿捏謝家,逼其就範。
若是拿下了,桓溫作為北伐的號召者,肯定是首功。
這大半年來,桓溫幾次三番挑釁,梁國無動於衷,助長了江東的氣焰。
如今梁國實力未恢復,又在攻伐關中,此時不出兵,難道還要等梁國恢復元氣,一統北國之後嗎?
而且北伐也不是桓溫一人的心思。
晉朝還在,梁國就把《晉書》給弄出來了,分明是提前給江東送終。
送終也就罷了,關鍵書裡面將司馬家貶的一文不值,士族門閥同流合汙。
王謝荀陳殷庾褚等江東大族有一個算一個,大書特書曾經幹過的齷齪事,將八王之亂、永嘉之禍全都推在他們身上……
當年桓溫北伐洛陽時,見中原殘破,萬里丘墟,曾言:“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
王夷甫便是曾經跪在石勒胯下乞活的琅琊大名士王衍。
不過桓溫心中這麼想,嘴上卻不能說。
所以,晉室對梁國的不滿日益加劇,如今爭的已經不僅僅是正統。
如果梁國統一天下,那麼司馬氏和衣冠南渡計程車族們,將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遺臭萬年。
江東士族還是要些臉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