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關大堤上,援軍越來越多。
足有六千之眾。
鄧遐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望著關上晉軍,“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敵立足未穩,人心未定,可擊也!”
梁國分田分宅,讓這些士卒過了幾年吃飽穿暖的日子。
很多人原本就是北人,對江東沒有多少歸屬感。
就連鄧遐也是北人,祖籍陳郡陳縣,與袁真是同鄉。
大梁是正統的華夏王朝,還是晉室的上國,更增加了幾分認同感。
這幾年受鴻臚吏們的宣導,思想早已轉變過來,司馬家的那些破事,東晉君臣之齷齪,早已人盡皆知。
祖逖、李矩、蘇峻、周玘這些人不是敗在胡人手上,而是敗在晉室君臣手上。
尤其是祖逖,與劉琨一樣的大英雄,活生生被司馬家氣死……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以前北方胡人肆虐,他們只能跟著司馬家,如今梁國崛起,南北一對比,誰在“克復神州”,一目瞭然。
“願隨將軍一戰!”士卒們舉起了刀矛。
“殺!”鄧遐提著刀盾,身先士卒,踩著長梯攀城,身如飛猿,三兩下就躍上東關。
手起一刀,砍翻一人。
立有十餘晉軍圍攻,鄧遐以一當十,一步不退,拿出萬人敵的氣勢,奮命拼殺。
桓衝軍中很多人都認識鄧遐,既憐其被人汙衊,又為其聲勢所懾,莫敢上前。
只有朱憲、朱斌二人督軍趕來圍殺。
鄧遐一見二賊,氣沖牛斗,不懼如林之刀矛,與親衛血步向前,身披數創,斬殺朱憲,朱斌大懼而退。
梁軍紛紛登城。
兵力雖少,氣勢如虹。
然則晉軍中一人手持雙戟,迎面與鄧遐撞上,“可識江東鎮惡郎否!”
刀戟相交,火星四濺。
鄧遐抬目望去,卻是桓石虔,桓溫北伐關中時,桓衝被秦軍所圍,桓石虔單騎入陣,從亂軍中救回桓衝,秦軍無人敢攖其鋒。
二人在城頭血戰,兩軍在狹長的關上廝殺。
梁軍雖然氣勢如虹,不過終究兵少,又非黑雲精銳,一場惡戰,兩邊都傷亡慘重。
令後陣觀戰的桓衝心疼不已,江東精銳本來就不多,死一個少一個,桓衝勸道:“鄧應遠,東關大勢已去,何不早降?”
鄧遐一刀劈開桓石虔,回望左右,士卒傷亡近半,敵軍鐵甲如山,已經沒有機會奪回東關。
攻城本就憑一股氣勢,如果不是桓石虔攔住,只怕此刻已經取下桓沖人頭。
“鎮惡郎、鎮惡郎,果然非同凡響。”鄧遐全身浴血,長刀前指,晉軍竟無人敢前。
只有桓石虔提著雙戟準備再戰。
卻不料鄧遐割下朱憲人頭,帶著人退走了。
“父親!”城頭上一將大聲慟哭,卻是朱憲之子朱綽。
桓石虔欲追。
此時城下還有未攻上來的千餘梁軍,列陣而待。
“東關在手,窮寇莫追,讓他去吧。”桓衝被殺怕了。
要留下鄧遐,至少還要付出兩三千的兵力……
此刻,合肥城門大開。
五千黑雲軍卻列陣在城外。
望著黑洞洞的城門,梁嘯無論如何也不敢入內。
東關丟了、合肥丟了,只要壽春在手,日後反攻奪回便是。
但如果他手上這五千精銳沒了,壽春很難抵擋晉軍北伐。
壽春沒了,淮南盡歸江東,這將是大梁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失敗。
所以梁嘯不得不謹慎。
發生的一切,無不在表明袁真此人有問題。
“一炷香後,袁真不出城迎接,隨本將殺入城中!”梁嘯殺氣騰騰道,他選擇了最穩妥的辦法。
如果殺錯,大不了免去官職,或者賠袁真一命,但他的子嗣能得到朝廷的照顧,但如果合肥失守,他這個南中郎將,有失職之責。
梁國土地是他跟著皇帝一刀一矛打下來的,不容有失。
城中袁真不出來解釋,更坐實了他心中有鬼。
“唯!”一眾黑雲將拱手領命。
寒風乍起,旌旗獵獵作響,黑雲軍殺意越來越濃。
一炷香功夫很快就過去了。
梁嘯橫槊立馬眾軍之前,正準備攻城,北面數騎飛奔而來,“衛將軍且慢,陛下有詔令至。”
來人正是袁真之子袁瑾。
一聽到詔令,梁嘯橫起的長槊又放了下去……
鄴城。
“東關失守了?”李躍眉頭一皺。
終究還是讓桓溫得手了。
覆盤整個離間計的過程,其實並沒有多精妙,只是恰好利用了袁真的惻隱之心。
“鄧遐率兵重奪,為桓衝、桓石虔所阻,斬朱憲而歸,殺傷四千餘眾,重創晉軍,桓衝不敢北進,固守東關,右衛將軍領五千黑雲軍險些與袁真火併……”楊略說出南面各種訊息。
盧青捧著一份奏章道:“袁真請罪書剛剛送到。”
毫無疑問,袁真有瀆職之責,身邊有鄧遐、朱輔而不用,偏要派兩個紈絝兒子去守東關。
而且江東勸降時,他肯定動搖了,才會一步一步落入桓溫的圈套之中。
接連大勝,軍中不可避免生出輕敵之心。
這幾年袁真日子過的太滋潤了,江東一向畏畏縮縮,誰也沒想到桓溫真敢動手。
李躍隨意看了看袁真的請罪書,便扔在案几上,“有過則罰,有功則賞,免去袁真左撫軍將軍、廬州刺史,入朝為兵部右侍郎,升鄧遐為廬州刺史,朱輔為廬州司馬,建威將軍,袁謹為廬州長史。”
袁真的確老了,不適合留在前線,不如返回鄴城頤養天年,這樣大家都放心一些。
此戰可以確認兩件事,其一,鄧遐、朱輔對大梁忠心耿耿,其二,江東休養了這幾年,實力恢復了一些,又開始蠢蠢欲動。
“東關失守,好在合肥還在手上,梁將軍正在組織反攻。”崔宏拱手道。
“梁嘯一動,桓溫必支援,桓溫一動,苻堅必然來犯,別忘了,他們剛剛結盟,遣使申斥江東,無下國之禮,讓他們歸還東關,以及被俘的將士。”
李躍望著殿外飛揚的大雪,一年又到了盡頭。
梁國還在休養生息階段,不宜發動大戰,能用外交手段解決最好。
東關雖然丟了,合肥卻還在手中,無傷大雅。
不過以後梁國水軍與江東水軍在巢湖中正面相對了。
這也不是壞事,兩邊打起來,才知道差距有多少。
水軍同樣不是練出來的,是戰場上殺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