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陛下、殿下,長安送來國書。”劉應策馬而來,捧著一份黃絹拜在面前。
魏晉時代,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統稱為殿下,只有臨朝攝政的皇太后才能被尊稱為皇太后陛下。
“國書?”李躍接過,苻堅還弄得如此正式。
剛一開啟,崔言思的腦袋就湊了過來。
“去去去,婦人不得干政。”李躍合上。
崔言思嘴一撇,扭過頭去,在女官的攙扶下氣呼呼的上了輦車。
十幾天前李躍下了一道詔令,不讓苻堅攻蜀。
果然,效果出奇的好,苻堅沉浸在開疆拓土的興奮中不可自拔,所以遞交了一份非常正式的國書,跟江東一樣,也自稱下國。
國書中言,他苻堅攻打蜀中,不是為了貪晉室土地,而是江東對大梁不敬,對李躍不尊,梁秦有叔侄之誼,對李躍不尊就是對他苻堅不敬,是以“提舉六師,會同諸將,南下而斷司馬氏之一臂,以備他日夾擊江東,助陛下一統天下!”
李躍看完被逗笑了,還助自己一統天下……
他一旦吞併蜀中,弄不好調轉矛頭,朝向關東。
這廝睜眼說瞎話的水平見長,信裡信外,就一個意思,天王老子都別想拉住他為李躍出氣……
從長遠看蜀中其實是一個巨大的戰略陷阱,近在咫尺的桓溫都放棄了,遷走百姓了事,任其自生自滅,肯定有諸多考量。
想要獲得蜀中收益,需要大量的投入。
這麼大地盤,要駐兵,要剿匪,要派遣官吏,還要填充人口……
統治也是需要成本的,就像兩漢,對西域一直奉行羈靡之策,只控制一些要地了事。
李躍記得歷史上苻堅發動淝水之戰時,還讓呂光發兵十萬攻打西域,兩線作戰……
現在苻堅就像中了邪一般,非要往火坑裡面跳,攔都攔不住。
“給苻堅回一封信,再給他添把火,蜀中我大梁自取之,不必他勞神了。”李躍望著秋高氣爽的天空。
微風拂過,田野裡掀起陣陣麥浪,遠遠傳來孩子們笑聲,驚的兔獾到處奔逃。
這時代野獸多的過分,梁國下了如此大的力氣漁獵,還是一窩接著一窩。
“唯。”劉應古怪一笑,拱手而去。
如果苻堅現在與李躍同時休養生息,未來的大戰會持續很長時間,苻家人才太多了,比慕容家還要多。
加上關中豪族,鄧羌、姚萇、楊安之流,國力雖然不如大梁,卻戰力強盛。
但現在不一樣,就憑苻堅那點家底,沒有王猛輔佐,能浪幾年?
“嗷——”
正思索之時,麥田之中傳來一聲高亢的野豬嚎叫。
李躍心中一驚,趕忙站起,定是孩子們大鬧,驚動了田野裡的裡野豬。
經常打獵,李躍深知野豬脾性,最喜在田地裡建窩,被激怒之後,六親不認,千軍萬馬也敢衝撞。
二十多名親衛已經提著弓刀衝了過去。
李躍也趕緊跟了過去。
只見麥株傾倒,一頭不大不小的野豬衝著孩子們撞來,嘴前獠牙森森。
親衛彎弓搭箭,射在野豬背上,但這更刺激了野豬的兇性,四蹄狂奔,猶如一座小肉山一般的撞了過來,而幾個孩子都嚇呆了。
李躍心中捏了一把汗。
剛才與劉應商議苻堅國書,沒注意孩子們走遠,此行帶的親衛也少,臨時決定在此地遊玩,所以沒有搜查太遠。
即便搜查了也沒用,野豬神出鬼沒的,到處亂竄。
建安二十三年,孫權遊建鄴東南,至庱亭(今鎮江)忽遇猛虎,射之不中,虎怒,隨行親衛皆不能擋,撲至駕前傷馬,情急之下孫權擲雙戟傷之,後與親衛合力斃殺之。
眼看野豬越來越近,孩子中站起兩人,提著木棍和土塊擋在前面。
一人是老二李佑,一人是孟開長子孟寬。
“當心,速速退下!”李躍大吼一聲。
這一吼還有些效果,身後其他孩子連滾帶爬退開,但李佑和孟寬一動不動,也不知嚇傻了還是沒聽到。
“嗷”的一聲,野豬撞來,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如何擋得住野豬一撞?
頓時如柳絮一般被撞開,摔在麥秸上。
李躍目眥欲裂,一把抽出身邊親衛佩刀,錯身橫斬,一蓬鮮血飛濺而出,野豬脖頸斷了半截,垂了下去,衝出十餘步,一頭栽進泥土裡,沒了動靜。
李躍趕緊去看兩個孩子。
卻見孟寬捂著手臂從地上爬起來,李佑卻一動不動。
李躍一陣緊張,走過去,卻見他睜大眼睛,哇了一聲,哭了起來。
能哭就說明沒事,李躍檢查了一陣,右腿外側一大塊淤青,應該只是骨折,心中一鬆,幸虧這頭野豬個頭不大。
“我等護衛不力,請陛下降罪!”周圍所有親衛都單膝跪地。
“每人二十鞭,以儆效尤。”
事情沒做好就要接受懲罰,一味寬仁,只會縱容他們犯錯,還好只是輕傷。
“謝陛下。”親衛如蒙大赦。
李躍又檢查了孟寬一番,發現這孩子身體極為強壯,長相氣質都像極了孟開,只是眼神有些冷,以及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
“可曾傷著?”
“未曾。”孟寬話也少,手臂也只是擦傷而已。
“他們都退了,你為何要上前抵擋?”李躍望著這個最大的孩子,八歲,很多事已經懂了,這時代的人普遍成熟較早,尋常人家的孩子五六歲就在田地裡幫忙,十二三歲大多成家,或是上了戰場……
無論如何,孟開死於梁軍之手,他若無任何反應,反而有些狼心狗肺了。
“我最年長,當保護弟弟。”孟寬訥訥道。
李躍微微一笑,轉向李佑,為他接骨,“你為何不躲?”
“兒臣……將來要當大將軍,豈懼……區區一頭畜生?”李佑疼的直哆嗦。
“有志氣。”李躍一左一右摟起二人,“你二人將來都是大將軍!”
“陛下——”崔言思慌慌張張的跑來,再也顧不得田地裡的髒亂,提著襦裙小跑而來,滿眼擔憂之色,“陛下可曾傷著?”
“無妨。”
幾年夫妻,崔言思也慢慢轉變過來,自從有了太子李儉之後,心思也放在了這邊。
“你等都是怎麼護衛的?令陛下身陷險境!”崔言思掉頭又去斥責親衛。
“屬下有罪!”親衛又半跪下來。
“非他們之過,不必大驚小怪,一頭野豬而已,朕的孩子,將來要對付的是天下虎狼!”
慕容恪慕容垂十三四歲就上戰場衝殺,勇冠三軍,一頭野豬算什麼?
看崔言思這架勢,以後李儉不能常跟著她,慈母多敗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