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如此，卞連錫也一直絕少拿出來使用，一是因為售價太高，並沒有多少商業價值可得，二是熬製工藝過於複雜，僅僅時間上就需要72小時不間斷的慢火熬燉。
它絕不同於店裡目前正銷售火爆的其他養生湯，只需要卞連錫配置好足夠分量的各式藥材，放置在大隻瓦罐裡就能一次性熬製出很多份，也不需要他親自蹲在爐邊看護火候。
那個外人絕接觸不到的甲字號後廚區，十幾處爐火上都有一人抱粗細的巨大瓦壇，裡面24小時不間斷地燉著十幾種養生湯。
另一個只有卞連錫自己才能進入的房間裡，還有六隻小型的爐具，那裡只會熬製一些價格高昂的湯羹，同樣也是24小時從不關火。
被他稱之為伙房的地方，則是高價從星級酒店挖來的幾位廚師，由這些人來負責客人們的一般菜品點餐。
克拉姆同樣對卞連錫有很深的瞭解，而且去年暫住京都的那段時間裡有過深入的交流。
今天看到老朋友，他給了個大大的擁抱，並且說話也隨意得很：“卞老，你還是嫌棄我身上濃郁的咖哩味兒，這樣的反應很不禮貌！”
卞連錫自有他的說辭：“我倒不是嫌棄，店裡也有咖哩口味的菜系，只是我們道家跟佛家有著天生的距離感，用你們商人的說法就是競爭對手，離你遠一點完全是心理在作祟！”
克拉姆哈哈大笑，望著有點不知所措的夫人樂道：“阿什米塔，你別聽他欺騙你，華國人是最沒有宗教儀式的人類，所以你也不要以信仰不同的心理跟他們交流，因為他們根本沒有你想象中的信仰觀點角度問題，而是單純的與人正常交往而已，就像是一家人！”
英文裡並沒有忽悠這個詞，他把卞連錫的忽悠本意用欺騙來代替，未免有些詞不達意。
阿什米塔果然神情鬆弛了很多，她之前打過交道的華人，就只有劉清山，那種相處方式還真的是家人的型別。
很快地，這位天竺婦人就深刻感受到了把烤鴨和廚師帶過來的毫無意義了，因為散人廬的任何菜系都是口味絕佳的，而且在品質上偏與養生，跟大油大膩的烤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飲食風格。
烤鴨若是換一個環境食用，自是能體味出它的美食本意，但放在這裡的一系列飲食型別面前，就顯得略有粗鄙而且缺乏健康意義了。
於是她很不好意思的找到劉清山說出了這個想法，劉清山樂道：“沒有關係，廚師來都來了，品嚐一點不同的口味也很正常！”
搞明白阿什米塔有點坐立不安的原因之後，卞連錫趕忙勸道：“其實我偶然間也吃些大魚大肉的東西，華國的飲食風格就是這樣，可包容一切不合時宜的事物，而後吸收融合，尤其在飲食方面，更看重個人口味，與用餐環境關係不大！這裡不會有人介意的。”
劉清山也是直白的表達出自己的觀點：“我就比較偏好於火鍋、燒烤之類的大火大熱食類，不在於葷食的多少，而是喜歡那種口味！這裡的養生菜系我的理解是偶爾食用還成，吃多了就覺得有點過於清湯寡味了！”
這樣的聊閒篇飲食環境，最有利於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交流，如此氛圍下的時間也過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半夜時分，散人廬其餘食客早就離開了，唯有他們所在的院落裡依舊燈火通明。
不過卞老爺子是不會始終坐陪的，不管客人是誰，身份有多尊貴，他自有自己的作息時間，到了點就會雷打不動的隱身不見。
克拉姆夫婦倒是在散人廬待得很舒適，主要是那幾種養生湯由於新增了少許張域燒酒，無論口味還是身體適宜度都很明顯。
這樣的名貴藥膳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品嚐到的，也只有付老和龐家家主龐興昌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氛圍方面有被彭四海稱之為神棍的王鴻濰一直嘴巴不停，這位老爺子可是早在年輕時候就一度混跡江湖，憑這一點兒道家占卜術到處坑蒙拐騙。
可老爺子是不認可這種說法的，按照他的思路，這只是他做大事前的本金積累階段，頂多能跟資本原罪扯上一點關係。
後來成年後的王鴻濰還真是有所作為，憑藉著一門古拳法的開創人，門下弟子無數，甚至香江的武行裡，都有他徒弟的身影。
這門古拳法來自於琅邪王氏，可他身上可真沒有多少琅邪王氏延續了上千年的文人雅士傳承的影子。
直到後來偶然間救下了華鎣山蜀仕閣的小道姑施蓮雯，才因得到了她一冊《流年經》，算是掌握了真正的道家占卜術。
並依靠這部分傳承，還有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把在魯省也算不上聲名顯赫的王家拳，在隨後的幾年裡徹底發揚光大了。
但即使有著上千年傳承的王家拳，面對劉清山的真正古武套路時，也顯得一無是處，由此可知當年的王鴻濰能憑藉著這門古拳法進階到後天三層，有多麼優質的修行體質了。
只可惜等他得到劉清山的古武傳授時已經年數已高，這兩年下來也不過進階到後天六層，將來即使再有提升，止步於後天境幾乎已能確定。
但是他對《流年經》的研修可是一直沒有懈怠，又加上他的能說會道，如今儼然算是道家占卜術裡的一代高人了。
更因占卜術以八卦為運算單位，王鴻濰幾十年的認知積累，竟然掌握了一肚子的太極、八卦、陰陽、天干、地支、五行、生克、神煞、曆法等基礎性的龐大學問。
於是他大學到的東西用於預測人、事、物過去現在未來的成敗吉凶上面，不能說百試百靈，至少能忽悠得受卦者深信不疑。
只是嚴格說來，他學到的知識多屬於理論上的東西，真正的占卜之術還需要有能力從各種具體事物的表徵中尋找出的統一規律，並經過打磨提煉，逐漸抽象，再結合那些基礎學說，才能最終完善形成最靠譜的推演掐算。
後來劉清山也得到了那部《流年經》，他可沒工夫學那些如六爻、太乙、奇門遁甲、風水等艱澀的學問，卻能僅透過先天真氣的感知，探知到很多深層的東西，像是受卦者的情緒變化，脈搏心跳，下意識的自然反應等等，甚至對方體內的血液流經軌跡。
有了這些最直接的表徵反應的獲得，其實就能繞過那些駁雜難懂的基礎知識，直切占卜術的極少部分的推衍結論。
不過劉清山對這些並沒有多大興趣，他所關心的只是《流年經》裡的一些更實用部分，比如易容術、跟蹤術之類。
但可笑的是，若是兩人同時面對同一個人進行具體推衍辨勢，人們只會更相信王老爺子多一點，因為他能把任何表象透過晦澀難懂的解說詞，來博得對方的深度認同感。
試想，今晚他又是面對著兩個外國人，撇著他那本就不怎麼流利的華式英文，可是把兩位老外忽悠的找不著東西南北，四隻眼睛拼皮閃爍著膜拜的光亮。
況且他可不是沒有真才實學，相反對這一術法有極深的造詣，再結合他能把人繞暈的滿口大六壬、四柱八字、紫薇斗數的專業詞彙，還是能準確地掐算出一部分佔卜結果的。
而且他那絲毫不打磕絆的張口基礎的專業學術名詞的本身，就具有巨大的莫測高深感，由此哄得克拉姆夫婦半晚上都在一驚一乍的神情亢奮裡度過的。
特別是在凌晨一點過後，樊盛陽帶回來很多外國客人，這些老外們同樣對王鴻濰驚為天人。
卞連錫和彭四海為什麼在散人廬生意這麼好的前提下，仍然堅持要把王老爺子拉來參與經營？其實就是為了這種算不上完全忽悠的忽悠能力。
當然更多的作用在於無限提升道門一派裡的易行難知意味，好讓來這裡的客人們產生更多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的切身體會，畢竟好奇心與期盼值同樣是廣攬回頭客的基本條件之一。
比如食客本人請他的客人或朋友來這裡消費，若是能聽到這些晦澀的道家術語，是不是一件很裝逼的事情呢？
再有那些自詡高深莫測的半吊子理論家們摻和進來，混雜在真正的消費者之間，只會把這裡的生意環境刻意渲染到玄學的位置上，那麼散人廬就能從此不愁客源了。
這麼做的原因，首先是由於張域燒酒不可能無限制的供應，若真等到藥材枯竭的那一天，再想採用這樣的方式去拉攏來客源就太晚了些。
再就是神神秘秘的表象之下，也同樣是種自我保護的防護罩，藉此來製造民間社會影響力，團結起各路的牛鬼蛇神，好讓一眾宵小無從下手或者畏手畏腳。
不要以為單憑劉清山的威懾力就能阻嚇住所有的人，總會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或勢力眼紅這裡的生意，哪怕只動些小手腳，對於開門營業的散人廬來說，都是件很大的麻煩事。
所以，這些都不得不防，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可是傳衍了幾千年的警世名言，散人廬這麼做也實屬無奈之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