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個穿著運動套裝的大男孩遞了一份單子在她面前,正在回憶往事的林春曉被嚇了一跳。
林春曉本能地讓開,大男孩卻對她一笑,伸手將單子遞過來,“這位小姐,打擾您了,我們會所五週年慶祝活動,您看一看。”
男孩的笑容很燦爛,林春曉不覺地接過傳單。
是一家運動會所,充1000送1000。
她拿著傳單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折身朝著傳單上的地址走去。結婚五年,林春曉從來沒有過自已的生活,她沒有朋友,家人也不在這個城市,沒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她唯一的進步就是磨練了一手好的廚藝。
她對美容也沒興趣,最多逛逛街買買衣服買買包,梁祺生曾經很滿足地看著她每天穿得漂亮而得體。只是漸漸地,流落於家務中的她不再打扮自己,曾經削瘦的身材也漸漸豐滿起來,曾經靈活的大腦也在一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慢慢遲鈍,再加上樑家人對她的不屑,慢慢地愛情就這麼沒有了。
會所在離那個大男孩不太遠的地方,需要過一個天橋,她站在天橋上辯別一下方位,卻看見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男人身形孤單地立在那兒,不知道為什麼,她多看了他兩眼。
他似乎在發呆,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注視,還是很早的早春裡,卻只穿著很薄的衣服,看上去單薄得很。
天橋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和她,他站了許久,一動不動。
林春曉平時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碰到路邊的異常最多隻是看一看就走的。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她停下來看了很久,或者說等是很久,她想等他走開吧,等他離開天橋的時候她也跟著走,反正她也沒什麼事。
她並不打算介入別人的事情,但是他看起來很孤獨很悲傷的樣子。
等了很久很久,她忽然聽到一聲嘆息,然後那個人身體向前,雙手抓著護攔,一隻腳往上抬。
林春曉嚇住了,什麼也沒想,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個男人。
那一瞬間,林春曉打了一個冷戰,這個人的身上太冰了,凍著她了。
慣性使得男人腰部很用力地頂在了護攔上,然後倒向了一邊,林春曉看見,那個男人用極其無助、空洞的眼神瞄了自己一眼,然後他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林春曉想,完了,惹上麻煩了。
林春曉從男人的身上爬起來,呆坐了一會兒,天橋上依然沒有人經過,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打算報警。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住了,力氣極大,林春曉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那個男人的眼神依然茫然,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看了好一會兒,手忽然鬆了下來,他用很虛弱的聲音說,“不要報警,求你了。”
火光電石之間,林春曉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天橋底下的那個人,相似的經歷、男人相似的神態、相似的樣子讓林春曉身體的血液瞬間冰冷,她慌張地想爬起來就跑,卻因為剛剛倒地時膝蓋撞地有些疼痛,再加上過度驚慌害怕,又趴在了男人身上。
再待起身時,手腕又被男人抓住了,“陪我一下吧。”男人一開口,林春曉就發現了他的聲音非常年輕,並且聲聲非常好聽,但好聽的聲音卻帶著一種絕望的氣息。“這也許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後的時光,我好難受啊,請你,在我臨死之前,聽我說說話。”
林春曉剛剛慌亂的心漸漸平息下來,那個男人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眼睛很大,臉上的鬍子有些長,幾乎蓋住了下半張臉,昏暗的路燈下,林春曉看不清男人的臉,但是林春曉知道,這是他,那個天橋底下的男人。他臉上可視的部分看起來很髒,好久沒有打理過的樣子,眼神裡充滿了灰氣,充滿了絕望,充滿了死氣。
究竟是什麼,讓這個人,變成這樣?
林春曉慢慢爬起來,然後伸手拉起地上的男人,男人順勢坐起來,靠在護攔上。
他好像很虛弱,很依賴林春曉的力氣,坐起來時氣喘了好一會兒。良久,冒出一句話,“謝謝你。”他抬眼看向眼前的女人,說道,“我記得你的臉,謝謝你的巧克力,可惜,我已經沒有能力再報答你。”
林春曉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你不用這麼客氣。”
她單腳跪坐在地上。“你冷不冷啊。”
男人沒有說話。
林春曉自顧自地解下圍巾蓋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怎麼這麼想不開呢,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那個年輕的男人仰著頭,用很輕的聲音說,“是啊,好死不如賴活著,可是我賴不下去了,那麼美好又那麼骯髒的世界,我是多麼留戀。可是,我賴不下去了。”他一開口,成盆的悲傷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滾滾而來。
林春曉沒有說話,悄悄地調整自己的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點。她想著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是報警麼?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去死吧。
“曾經我以為我好幸運,好幸福,生活中要什麼有什麼,簡直快無所不能了,藐視一切,整個世界都在我的腳底下。恣意、放縱,回頭看看,那時候的我多麼地美好,多麼天真。我以為我天生就是命好,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自大。我根本就是一個廢物。”男人忽然呵呵地笑了兩聲,“你知道嗎?什麼是最悲哀的事情?”男人的眼神很空洞,笑起來的臉很淒涼。
“就是,自以為很厲害很被人追捧的我是天底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沒有任何的能力,去做什麼,去決定什麼,連活下去都不能。”
林春曉小聲地說,“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麼事情?”
男人極度需要傾訴,他完全沒聽到林春曉的聲音,急不可耐地自顧自說道,“我爸死了,我媽坐牢了,只剩了一個廢物的我,我曾經的一切都是他們給我撐起來的,現在剩我一個人了,原來我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