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造成的傷員，終身殘疾太多了。
鋼筋混凝土一旦崩塌，血肉之軀根本無從抵擋。
儘管活了下來，但一生飽受痛苦。
身體上的折磨倒還好，關鍵還有心理上的凌遲。
好好的一個人，變成四肢不全的殘疾人，難免會遇到別人的冷眼或者同情。
然而，此次地震的二級醫療站點，出現了一個讓人振奮的訊息。
一個來自天華的外科醫生幫助許多面臨截肢困擾的患者保全了四肢。
“聽說沒？天華有一個叫做趙原的醫生，水平特別高，就算身體被壓碎了，他也有辦法給你恢復原樣。”
“我知道啊！我廠裡有一個同事，送到醫院，上身和下身都分成兩截了。結果被他給整好了。”
“別胡扯了。人都成兩截了，還能救活，你以為是神仙啊？”
“我也聽說這件事了。倒也不是真的兩截，好像是骨頭都碎了，只剩下部分神經連在一起，結果還是被救活了。據說等康復了能跑能跳，只是不能做重活了。”
“唉，如果老孟遇到這個醫生就不用截掉兩條腿了。”
關於趙原的傳說經過口口相傳，被吹得神乎其神，已經完全不可信了。
若是趙原知道老百姓說自己能將斷成兩截的人給救活，絕對要矢口否認。
他是一個外科醫生，並非神仙。
在實戰當中，趙原更多的是無能為力。
十個患者當中能有兩個人能保住四肢就不錯了。
更關鍵的是，有些人看上去四肢無恙，但臟腑受到損傷，要麼被切除了部分，要麼被直接被摘除。
他們以後的生活質量肯定要遭受影響。
大量的激素會讓他們的身體發生變化，殘缺的臟器會使得他們變得特別脆弱。
很多人還留下了一生的病痛，必須要長期服用藥物。
還有一些人儘管他們活下來了，但根據經驗判斷，也就是多活個十來年。
災難無情，人類終究是輸家。
趙原帶著治療八組在二級站點停留三天。
原本打算第四天就返回白雲，但受到餘林棟的邀請，再到省軍區醫院支援三天。
常洪波得知此事，鼻子都氣歪了。
支援災區，那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盯著一個人使勁的用，這是什麼意思？
趙原這七八天的時間，睡覺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五個小時，就是生產隊的牛也不能這麼用吧？
當然，常洪波又不好意思要人。
畢竟，災情還沒有結束，起碼要一個月的時間，城市才能逐步恢復運轉。
至於災區的老百姓想要徹底走出來，那得用幾年時間才行。
天華現在的情況也不大樂觀。
派出兩批人馬支援災區，還都是精銳！
每天的病人不會減少，原本四條線輪流轉，如今兩條線勉強支撐，大家都咬緊牙關，都在默默地付出。
常洪波是外科醫生入行，所以經常會到一線看一看。
他每天都要到急診走一圈，看到憔悴疲憊的同事，有些於心不忍。
兩個治療組因為病人的歸屬問題爭吵不休。
恰好被常洪波撞到了。
常洪波現場做了安排，然後將兩個組長喊到辦公室。
“你倆心情能夠理解，都是想為病人負責。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影響，大廳那麼多病人，你們吵來吵去，現在網路那麼發達，有人若是拍了影片，發到網上，那就好了。你們的名聲臭了，醫院也因你們蒙羞。”
“對不起，常院長，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我也有錯，不能罰他一個人。”
常洪波擺手道，“我知道你們心裡有火苗。現在醫院連軸轉，大家都很辛苦，都在拼命。我考慮過這個問題。等此次災情結束，醫院內部要評選出傑出貢獻的醫生。這些人會從留守的醫生當中選拔。”
“常院長，他們出去救災的人更辛苦。”
常洪波搖頭，“他們出去搶險救災辛苦是肯定的。但回來之後，國家會給他們相應的禮待，可你們呢，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家了吧？手術室裡幹得天昏地暗。你們的辛苦，別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嗎？”
“呃，常院長，你這話說到我心坎了。”
站在常洪波身後的陳晉看著他如何化解矛盾，心中暗歎了口氣，以前倒是小瞧了常洪波。
這個管理水平實在太高了。
趙原在撤離二級站點時，接到常洪波的電話。
常洪波讓趙原到了目的地，要適當休息調整。
趙原對常洪波的關心十分感動。
他和常洪波的關係很特別，不是師父勝似師父。
趙原一路開掛的職業生涯，跟常洪波有必然聯絡。
如果不是常洪波慧眼識珠，又或者常洪波是那種嫉賢妒能的領導，趙原大機率會稍微艱難一些。
“早點回來。”
“嗯，善始善終，再過幾天，我就會返程。”
說了一大堆，常洪波終究還是點題了。
自家養大的孩子，翅膀硬了，太過耀眼！
若被別人摘了果子，那可不得悔掉腸子？
趙原明白常洪波心中的小九九。
沒有絲毫的不悅，相反，滿滿的感動。
趙原擼起袖子，把一些裝置儀器物資裝進車內。
孫醫生建議，請部隊的戰士來幫忙。
趙原瞪了孫醫生一眼，那群年輕的戰士肯定願意幫忙，不過，他們也在忙著撤離，何必要麻煩他們呢。
趙原正準備搭手，將一個裝置朝車上推。
突然，手腕一輕，他扭頭望去，一個上了點歲數的鄉親給自己搭了把手。
“大伯，謝謝你啊！”
“客氣什麼？不是你們，我孫子根本活不了。你們要走了，我想著要送送你們。”大伯朝不遠處喊了一聲，“趕緊來幫忙搬東西啊。恩人們要離開了。咱們送他們一程。”
一聲呼喚過後，來了三四人。
隨後人來得越來多。
“謝謝你們。我們一家六口人，全部埋在下面。被扒出來的時候，都只剩下一口氣，要不是你們，我們一家人只能在地底下見面了。”
“還有要搬的東西嗎？”
“沒有了！真心感謝你們。”
車隊開始發動，鄉親們站在馬路兩邊，用力揮手送別。
這絕對不是擺拍。
車尾有一個小女孩跟著小跑了一段。
秦怡探出身體朝女孩揮手作別，等小女孩停下腳步，才收回目光。
然後，她揉了揉眼睛。
秦醫生昨天認領那個女孩，會供她讀書。
她只能用這種方式，為這個城市的復甦，貢獻綿薄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