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科試結束,生員們幾家歡喜幾家愁。
吳德操在給徐鶴做完最後一次挨保後失去了領取廩米的資格。
昨天他的來意,徐鶴大抵心裡是清楚的。
無非是給知府公子當慣了手套,如今沒了依仗,一時間適應不了沒有溫飽保障的生活。
吳德操早年間也是用過功的,可惜他這人家道中落,沒了長輩看管,讀書就再也沒了那股心氣,像極了後世上了大學瘋批的孩子。
而徐鶴的出現恰好讓他看到了繼續混吃混喝的希望。
到了晚上,吳德操哭喪個臉來混飯,說是大宗師看了他的文章後大發雷霆,當場表示,一個廩生怎能寫出這種狗屁文章云云。
別人是考得不好,一級級降等,他直接被擼到第五等,之所以不是第六等,還是因為他跟廩生的頭銜沾了光。
“關鍵是大宗師三年任期,這才剛剛上任,如今還是第一年,第一次科試我就被降為五等,等年終歲考那就完了!”
謝良才也在府學,當然也參加了這次科試。
只見他冷笑一聲道:“這次科試,大宗師可謂是在出題上下足了功夫,平日裡若是不對經義爛熟於心,就算是如我這般也做不出來!”
屋內吃飯眾人齊齊朝他看去,好傢伙,你這是吐槽呢?還是表揚自己呢?
謝良才見眾人不信,尤其是徐鶴連頭也不抬,只是端著大碗喝粥,於是憤憤道:“這次是截搭題,真的很難!”
吳德操茫然道:“啊,這次是截搭題嗎?”
臥槽!
好傢伙,這傢伙連題目都看不明白,大宗師發火好像也沒毛病啊!
謝良才憤然道:“小鶴,你別不屑,我且問你,《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怎麼解?”
徐鶴聞言,放下碗筷淡淡道:“此為有情截搭題,而且是隔章搭題,出自《論語·泰伯》中的上下兩章!”
謝良才和吳德操二人大吃一驚。
吳德操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是一道論語題。
而謝良才則是因為徐鶴這麼快就知道了題目的出處而感到驚訝。
截搭題的意思,顧名思義就是從經義裡隨便抽出兩句或者兩個詞,隔裂上下文的意思結合在一起出題。
這種題目,往往讓考生一臉懵逼,完全搞不清說得是什麼意思。
像剛剛這道題還算是好的,他取自《泰伯》上下兩章的最後一句和第一句,讀書時好歹有個印象。
還有那種無情搭,那就是漫天飛舞地找詞搭了,搞得人抓耳撓腮不明所以。
謝良才戰戰兢兢問道:“此題要是你怎麼解?”
徐鶴淡然道:“泰伯上章說的是堯的偉大,下章則是講舜時的人才,透過堯舜可以將上下兩截串聯起來,過渡就容易了。”
“作此題在起講的首句應切【成功】和【文章】兩詞,再承上啟下,以【大】、【人】兩字迎合【治】字,這樣文章就可以貫通一氣了。”
謝良才聞言一邊搖頭一邊感嘆道:“這八股文章算是被你研究明白了!估計想要難住你的題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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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徐鶴與丁澤兩人早早便來到府衙門口,找到海陵縣的隊伍開始排隊。
儲淵是跟著驛站官船過來了,見到徐鶴後,只見他驚魂未定小聲道:“鶴哥兒,你準備了幾支筆?借我一支使使!”
徐鶴詫異地一邊讓丁澤開啟考箱,一邊問道:“怎麼回事?你來之前沒準備?”
儲淵嘆了口氣道:“別提了,官船載人太多,在河道轉彎的地方傾覆了,雖然應試之人全都被救了上來,但考籃裡的東西丟失了不少。”
“來到揚州後,領隊的縣學教諭連夜帶著我們採購筆墨等物,但這節骨眼上,城中的筆墨紙硯大多缺貨,最後我好不容易搶到兩支掉毛的禿筆!”
徐鶴聞言心中暗暗吃驚,之前陳華特意派人叮囑,叫他自己僱船去揚州,看來他也是在這件事上吃過虧的。
不過想想也是,童生這麼多人,全都擠在官船上,不出事才怪了,難怪有錢人家都是自己趕考,不省那點路費了。
這時丁澤取了一支上好湖筆遞給徐鶴,徐鶴想了想,又從考箱裡的四支筆中拿出一支,跟剛剛那支一起遞給儲淵。
儲淵見狀感激道:“鶴哥兒……謝了!”
徐鶴笑道:“跟我客氣什麼?大家都是一個村裡出來的,自當相互幫忙!”
院試的考試流程跟上次彭汝玉組織的府試流程幾乎差不多。
等縣教諭將人點齊之後,便自行去學道衙門投文。
這裡的學道衙門是指大宗師按臨地方,臨時駐蹕的考場。
投文內容不過是各縣考生人數,考生的基本情況。
到時候考生進場時,要縣、府、學道、考生本人四份文書結合查驗,合格方准入場搜檢。
這時,為徐鶴作保的廩生吳敏之和前廩生派保吳德操兩人也跟著一群生員來到隊伍前方。
吳德操這傢伙彷彿忘了昨晚的喪氣,在人頭攢動中發現徐鶴,而且還一邊跳一邊朝徐鶴搖手。
徐鶴有些無語,低頭臨陣磨槍看書,這時候考棚前和龍門內真是人山人海。
趕考的、送考的、賣各色食物點心的、看熱鬧的聚集在一起,嘈雜務必。
各色各樣的高腳燈籠密如繁星。
有幾個起來遲了沒用早飯的考生抓緊時間坐在小吃攤前吃起了早點。
可剛等他們坐下,龍門內突然炮聲響起。
頭炮響,也就代表著入場的時間到了。
剛剛坐下那幾人見狀連忙胡亂吃了兩口便抹抹嘴回到隊伍中。
等了一會兒,前方有人大喊:“海陵的,入場了!”
徐鶴等人全都精神一振,丁澤立馬將徐鶴手裡的書揣進自己懷中,然後挑著考箱跟著徐鶴朝龍門內走去。
經過龍門大門處時,徐鶴髮現門口放著一個紙糊的大牌子,牌為長方形,空其四周,中間點著蠟燭,上面寫著【點海陵縣】,一面用硃筆寫著考生姓名。
每塊排上寫十人姓名,由人舉著,在漆黑之下,老遠就一望分明。
徐鶴看到其中一個牌子上寫著自己的姓名,立馬離開隊伍,站在舉牌人的身後,片刻後籌齊十人,眾人便跟著舉牌人在朝考棚大門的點名處走去。